柳彧被点到名时,也不显慌乱,只见他不卑不亢地起身朝齐天子行了个礼,而后一手挽袖先喝了一大杯。
有人笑道:“诶,柳状元,这还没开始你怎么就喝上了。”
柳彧目光稍抬,似有凛凛华光落入,他道:“这飞花令一但开始,彧就喝不上了。”
这意思是他不会输。
那人没想到柳彧在诸多贵人面前也如此恃才傲物,不由愣了一愣,但想到对方确实是有真材实料的,一时也无言以对,只好讪笑着别开了目光。
柳彧总是这般狂妄,却又狂妄得尤为真实。
姜昭一边吃着美味佳肴,一边跟看戏似的,看着这些才子才女行酒令。
她也跟了好几轮,随着一圈圈下来,渐渐的就有人开始落败退场。眼瞅着人越来越少,太子也有些力不从心,她寻思着自己也差不多了,就退了场。
总之又过了十几轮,飞花令仅剩下前三甲在玩。
老榜眼是对联科的甲等,到了后面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什么古句,就自己现场对,他也是个才思敏捷之辈,又接了好几轮。
后来他舔了舔唇瓣,似乎有些口干舌燥,连忙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老朽渴得慌,不与你们两个年轻人玩了。”
说着他就让宫人满满斟了十大杯,一杯接一杯的,全饮尽了。
齐天子见他豪气冲天,拊掌笑着说了声“好”。
而后,就仅剩下柳彧和云蔺两人在对句。
没了其他人的阻碍,他们两人一句接一句,似乎不带停歇的,时不时还有佳句频出,在场众人都不由得露出惊叹的神色。
太子一席颇为靠近姜昭,故而姜昭很容易就听见她皇兄的传来声音。
“阿昭,你觉得状元与探花,哪个好些?”
姜昭捂着头,瓮声瓮气地道:“都不好。”
太子摇头,“我猜你应当还是喜欢云蔺,毕竟他也算是你府上的人,若是你有心,即便是落魄世家子,也无甚大碍。”
姜昭仰头,灯火辉煌下,美目流光:“那皇兄会娶婢女为妻吗?”
太子断然否决:“怎么可能。”
而后他猛地就明白了姜昭的意思。
云蔺来到她身边时,便怀着不纯粹的目的,既然已经自贬身价,姜昭就不可能以平等的地位看待他,因此更不可能喜欢上一个与自身价值不匹配的人。
太子了然一笑。
姜昭似乎想起了什么,往国公府那席位瞧去,只见她姑母清河公主和谢国公并坐一席,二人貌合神离,始终没有任何交谈。
见多了,倒也不觉得奇怪,这两人关系冷淡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只是让姜昭觉得奇怪的是,今日这夜宴居然没瞧见和玉。
于是她又转头问太子,“皇兄,今日和玉怎么没来?”
太子往谢国公那儿扫了一眼,道:“似乎是和玉快要成婚了缘故,便被按在家中学规矩,不方便来。”
姜昭撇了撇嘴,“林熹方便来,和玉怎就不方便来了。要我说,林家建树没多少,规矩倒是挺多。”
“此言差矣……林氏为百年氏族,我朝重臣多是林氏族人,他们为国效力,为君尽忠,难道不是大建树吗?”太子笑道,“何况林氏传承如此之久,家训都有上百条,多些规矩也是难免的。”
太子感叹道:“如此百年望族,也仅次于皇族之下了,和玉嫁与宗子林熹,倒也不算辱没郡主之尊。若非父皇母后觉得你天性自然,不愿意拘着,不然那般才俊……”
“那般才俊我可享受不了。”
姜昭连忙打断。
太子轻轻笑了笑,便不说了。
姜昭边叹气边喝酒,只是这酒忽然就没了滋味。
她心想,和玉跳进去的,真真的是个火坑,还是个人人都说好的火坑。
在姜昭兔死狐悲之际,状元郎与探花的局势也逐渐清晰。毕竟云蔺所擅长的并不是诗词这一领域,因此他在几轮后已经隐隐显露出了颓势。
柳彧举杯朝云蔺微微一倾,徒然转变了韵脚。
而后云蔺沉吟许久不曾出声。
最终他举杯通透地笑了,衣袂起时似人间仙人一般,“柳兄大才,我不及你。”
两人各自将那杯酒,尽数饮罢。
齐天子见此,也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柳彧不错,着实不错,昭儿让他入住公主府,说明心悦与他,而后在宴会上两人还眉来眼去,又说明两人情投意合,如今柳彧前程似锦,倒也是来日可期的佳婿。
齐天子再度上上下下将柳彧打量了好几遍,越发觉得这女婿一表人才,就赞道:“不愧是连夺五科甲等,四科头甲的状元郎,与吾儿甚是般配。”
柳彧一时有些忡怔。
谁?与谁般配?
圣人是要赐婚的意思?
电光火石间,柳彧一下子将目光转向了姜昭。
姜昭举着鸾鸟金玉杯朝他,遥遥以倾,缓缓地勾起意味不明的笑。
人狂放也是应当要分场合的,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柳彧啊柳彧,你应当也万万没想到,这样的出风头,竟给自己招来了一段孽缘。
此时皇后也顺应着齐天子道:“听闻状元郎尚未婚配,如今高中,也应当成家立业才好。吾儿淮城也恰是婚嫁之龄,不若借此佳期,赐予婚配。”
齐天子点头道:“甚好。”
两人一唱一和,像是要立即敲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