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澜进了昭仁殿,昏黄的烛火里圣人端坐与御案前,正持笔写着什么,一旁还堆着几封写好的帛书。见到了季澜,圣人缓缓的将帛书卷起来,装到了窃曲纹的锦盒中。 “回来了?”圣人垂目整理着东西,少见的并未伸手迎她。 季澜低低应了一声,静谧淡漠里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她暗忖圣人怕是知道今日之事了……然而她真是被圣人惯坏了性子,她不知怎得,竟走上前去挽圣人的手,惶然与试探交织在一起,分不出哪个更多两分。 他果真知道了……须臾之间尘埃落定,圣人仿若不经意的避开她的手,眉宇间淡漠的如同枯枝寒石。 季澜缓缓跪了下来,愧疚而茫然的跪在圣人身前,或许还带着些自暴自弃。 圣人简直被她气笑了,他已是先退一步,她怎么就不肯顺着下来,按着他给的路走呢?!她还要他如何?!他头痛欲裂,五脏六腑亦纠缠成一团,江陵喘着粗气,瘫在椅子上。 季澜第一次见圣人病痛发作的如此厉害,惶然的跪行上前,却被他拒绝的目光定在一尺之外。然而终究是他强自平息下来,又退了一步。 “阿澜,你对我便真的唯忠字而已吗?” 季澜摇了摇头,却并未言语。此心未由己控,漫长的岁月里她不知何时动情,却已然负了圣人,或打或杀都是她咎由自取,岂能再说什么年少情意相扶相伴来乞怜。 两人相伴多年,圣人如何瞧不出季澜的意思,他低低叹了一口气,说不出的疲惫与痛意。 “阿澜,你对我不公平啊……便是从前是我不好,可你从未同我说过你要什么。等我明白过来,你便走的那般远了……” 他从来以为自己当她是一把刀,尽管他对她的情感早就波涛汹涌,他以为女人不甚在意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便只用对待奇玩珍物的态度待她……虽然说起来也是如珠似宝,却到底不是女人想要的……圣人紧绷着身体,眼中湿热通红。 一番话毕,其中哀意听得季澜落下泪来。是她不忠不义,负尽深恩……或许圣人早在多年前便已了悟今日,所以才会想要杀掉她身边每一个人;或许是早洞悉她天性凉薄,圣人才会日渐疯魔…… 晶莹滑过她朱唇玉颌,如同海棠凝露,圣人深感自己无可救药的泛上怜惜,他俯身给女人抹去眼泪,自嘲道:“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女人见此眼泪留得更凶,她愧疚又依恋的埋头在圣人膝上,一点点的浸湿了他明黄的袍子。 “阿澜……人是管不了身后事的……我没有时间了……待我走后,我暂且在下面等着你,下辈子咱们重新来过好不好……”江陵并不知道人有没有来世,或是他这样的人有没有来世,可他实在不甘心将他的小姑娘放走啊…… 江陵的话说的不清不楚,季澜却是听出来那份退让,泪意汹涌里,她哽咽着应了一声,被愧疚全然淹没。 “好了,别哭啦” “便是朕走了,你也不许嫁与旁人,朕实在是丢不起这脸啊……” 圣人摩挲着女人头发,絮絮叨叨着身后事,季澜便卧在他膝上,从月上梢头到月上中天。然而圣人的时间到底是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