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于此景此境,当真如梦似幻,我在原地怔愣良久才回过神来。“乖乖,这世间竟有如此仙境!”我心中满是新奇,兀自感叹一句,举步向泉边而行。 那点点萤火仿佛有灵性一般,凡我所到之处,皆自行避让,宛如波开浪裂,一路向前延展,我行至泉边站定,如镜的水面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据那少年所言,浣月泉的神奇之处就在于能感应人之意念,显影欲知之事,只是我该如何去做才能让它告诉我黑子的下落呢? 一时毫无头绪,我左顾右盼,初始的新奇已过,心底深处似有一点莫名的感觉攀延而出,仿佛是远游多年,重返故地的激越,又似景物依旧,人事全非的慨叹!我的意识很快就被这种情绪所浸染,蛊惑似的朝水中自己的倒影伸出手,手指触及水面的刹那,属于这个空间的那种独特的平衡似被打破了,适才波平如镜的水面竟泛起了一点涟漪,迅速漫开,层层叠叠,仿佛往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一发不可收拾。转瞬之间,整个浣月泉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突然,一道水柱伴随一声龙吟自漩涡正中冲天而起,扶摇直逼苍穹。飞至半空,水柱的顶端蓦地射出光芒千条,将四野照彻得亮如白昼,越往上去,光芒就愈渐强烈,直刺得我睁不开眼。而就在此时,耳边又听得一声巨响,撼天震地,待我再睁眼去看时,水柱已化作无数光雨,飘摇零落。适才那道强光也有所减弱,可以清楚看到光芒环绕之间似有一物,正伴随着光雨缓缓向我落下。 我接住在手,定睛细瞧,却是一面古雅的圆镜!其质非金非玉,看似沉重,实则轻如鸿羽。背面以独特的手法镌刻着不知是何年代的古篆和双龙交争的浮雕,看似隆起,摸上去却又平滑如砥。圆镜的正面,泛着月白微光,乍看并无异样,只是注视越久,越是觉得身心随着视线沦陷其中,不能自拔。渐渐地,镜中的影像也开始出现了奇妙的变化,内里花雨缤纷,金霞片片。正看得入神,忽见镜中银光大盛,瞬间将我吞没,迷惘中,各种情景在眼前如流云般掠过,都看不真切。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景象终于定下,我发现已置身于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手中的圆镜也不知所踪。 我压一压狂跳惊异的心,举目四望,此地无星无月,黑漆漆的一片,只是如果非要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却也并不恰当,至少我仍能清楚地看见我的五根手指。四下空寂,除了自己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连半丝杂音也无,这样的环境,直叫人觉得压抑恐惧。 我不知道刚才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眼下身在何处,怀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开始漫无目的地探索这个未知之境。仿佛走了很久,陡然看见极目处似有一点微弱的亮光,一丝喜悦冲破忧虑的枷锁,我忙举步狂奔过去。 亮光的尽头铺展开一片极尽荒芜之地,星河云海间雨雾苍茫,底下浮屠林立,但皆已残败不堪,断垣交错着在焦黑的大地上横亘千里。周遭枯树残骸遍布,早已没了生的气息。满目疮痍中,唯独面前不远处的一座九重浮屠仍在风雨中危立,冰冷的雨滴狠命敲打着重重叠檐,其声若鸣金。浮屠下似有一道人影,我谨慎上前察看,确有一身着黑袍的男子背靠浮屠席地而坐,双手双脚皆被燃着黑色火焰的锁链重重束缚。他微垂着头,容颜尽被长发遮掩,只露出薄削的嘴唇,唇角微微上翘,带着桀骜的弧度,即便身处困境,黑衣男子依然气度恢弘,不动如山。视线再向下移,赫然惊见他的心口处深刺着一柄长剑,晶莹的剑身透体而过,只余剑柄露在体外。云海之上,冷月的幽光昏昏然照拂而下,那剑柄上镶嵌的四十八颗血红色的宝石盈盈反射出妖异的光芒,刺得眼睛生涩的疼痛。红光切入眼底,似挑开了记忆的幔帐,恍然忆起长剑的式样不正是那日我在梦中所见么?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最独特的一柄剑,如月光一样清冽冷凝。 这一刻,一种久违的心痛再次汹涌喷薄,目中似被什么东西狠狠刮过,酸涩难耐,竟莫名地泛出泪来,泪珠蜿蜒着滚落面庞,带着冰刺的寒意沁入肌肤。我的神思仿佛分成了两边,一边诧异于自己眼下的表现,自打我到了中皇城,便时常被类似眼前的景象和莫名的哀痛所困扰,可这一切似乎无源可溯;另一边却愈加的悲戚难过,无法遏制。 疼痛裹挟着负疚感如雾似霭般将我包裹得行将窒息,这股不知名的力量驱使着我朝眼前的黑衣男子伸出了微颤的右手。 正要触碰剑柄,天际间却忽然传来一阵狂放的笑声,“神镜浣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笑声仿佛是穿越亘古而来,砰然击穿了苍穹。一时间,天边浓云翻滚如浪,沉沉地发出歇斯底里地怒号。风更大,雨更急,一道闪电狂悖地撕裂浓云,墨色的天空竟然出现了裂痕,随即整个世界都如镜片般碎裂坍塌。我尚未来得及惊怕,脚下便陡然一空,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再度清醒时,方知适才的那些情景恍然是梦,而眼下,我横向而卧,迷茫的视线里,树影缤纷,疾闪而过,耳边风声呼啸若狂,立即明白自己正处于被人扛在肩头,高速移动的状态。 我心下一惊,奋力挣扎起来:“你是什么人?快放我下来!” 那人闻言,蓦地滞住脚步,抱住我随手往地上一抛,男人粗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终于醒了。” 这一下摔得不轻,我揉着屁股哼了几声才费力抬头,发现已不在净乐宫内,附近巨木参天,树影憧憧,想来仍在中皇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