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鹅毛大雪飘飞,陵城街道上来往行人并不多,偶有修士御剑而来,踏雪入城,很快消失在融融月色中。
戌时不到,街道便彻底安静下来。
街头青石铺就的地面被厚雪掩埋,白花花一片看不见尽头。
可陵城最繁华的悦来楼,此刻却灯火通明,来往食客不断。
桃夭撕破一枚传送符,一息的时间。
他与季君竹便已出现在悦来楼门口。
“饿不饿?”
桃夭微侧头,桃花眼眼尾自然上挑,眸中盛着溢出眼眶的柔情。
站在他身侧的女子费力的扭回头,她蹙着眉,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埋在厚厚的绒毛大氅内,露出一双黑濯石般大小的眼睛。
一阵寒风掠过,她佝偻着背,重重的咳嗽出声。喉腔发出“嚯拉”撕心裂肺的咳嗽音。
桃夭眼底滑过一抹心疼,他伸手想帮着她轻拍背脊。
却不料本是佝偻着身子的女子眼疾手快的避开。
她掏出一只青玉瓷瓶,倒出一粒指甲壳大小的丹药,仰头咽入口中。
方才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你……”桃夭的手顿在半空,视线一错不错的盯着季君竹手中的丹丸,眸中复杂一闪而逝。
若是他方才没有看错,季老魔喂入口中的丹药为低阶回春散。
桃夭手有些抖,眼前的女子是曾站在玄天大陆顶端的女魔头。她穷尽一生,有自己坚持的修炼之法。
丹药自带丹毒,哪怕超一品丹药毒性微乎其微,她也未靠着丹药堆砌修为,寻求修魔捷径。
季老魔玩笑时曾说过:“本尊所修非魔非道,唯本心所驱。我命由己不由天,天道因果循环,依托外物,掣肘自身修炼潜能,当是件赔本买卖!”
可是如今……
那么桀骜不驯的女魔头……她……
桃夭抖着手一把夺走她手中瓷瓶:“你……”
从储物戒内掏出一大捧极品回春散,低声道:“不要委屈自己用那些低阶丹药,我这里有……”
冷风刮的季君竹脸庞有些疼,她撩开眼皮,凝了眼桃夭。看也没看眼前续命的丹药。
似笑非笑:“你是在可怜我?”
桃夭挺直背脊,捧着白玉药品一动未动。
动了动唇,劝道:“我只是……”
季君竹唇角的弧度忽的咧开,打断桃夭脱口而出的话。
“桃主,你手中高阶丹药我拿不得。你可知怀璧其罪的道理,我呐,如今的身份乃季家废灵根三小姐,若是要了这价值一千上品灵石的极品回春散,我的命可旦夕不保。”
“我能护你周……”
桃夭的一句周全并未说出。
季君竹已是转身,一步一缓走入酒楼。天气寒冷,她将手指缩拢在袖筒中。
走了几步,见身后的男子愣愣的立在原地。
季君竹歪头,唇角那抹弧度从始至终未变分毫。
她神色坦然:“小桃子,本尊五百年前对你说过的话,不知可还记得?靠他人得来的修为与庇佑,终究不会稳妥。我呐,这一生,早就是与天争命,不死不休。”
她的声音很淡,淡的被酒楼内说书先生的话遮掩了住。
“说起这前任魔尊季君竹,老妇只能评一句:恶是真恶。”
说书先生站在酒楼大堂正中,手中一柄惊堂木,“啪”的一声敲击在身前桌面上,食客的视线齐刷刷聚集在他的身上。
“鬼域中,百鬼夜行。魔尊在其间行走,恶鬼啼哭不休。”
“传说修魔者占领东海死灵渊时,正道精英修士齐出,企图灭掉魔,证天下道统。魔尊季君竹祭出一柄白玉血扇,扇面轻轻煽动,正道十大派掌门便悉数灵根尽毁。”
“唉,这恶是真的恶!”
季君竹挑眉,恍若未闻。
等来桃夭回神,前后脚踏上酒楼二楼。
悦来楼之所以被称为陵城第一大酒楼,闻名的不仅是此处菜色,更有其雅致的装饰布局。
檀木为梁、雕梁镂刻。
更有说书先生长年说书评修真界怪谈、要闻。细数古往今来风流人物。
二楼布局比一楼更加别致,其上置放十余张紫檀木桌,木桌与木桌的间距倒稀松规整。桌上茶水氤氲缭绕,地龙燃烧正旺。温暖如春。
因天色渐晚,二楼雅座只余一人,着一身深紫长衫,衣料单薄。
他背靠着楼梯口而坐,举杯自饮自酌。
楼下说书先生,说至兴头,惊堂木手起,落桌。
“魔尊季君竹恶是真恶,可这善……却并不是伪善。”
桃夭回神儿,这下总算听了一耳朵说书先生的评说,侧头看向泰然自若,浑然不受影响的女子,噗嗤笑出声。
他扯了扯她的衣袖,揶揄道:“老魔,听听,你当年做的都是些个什么荒唐事儿。难为你堂堂一介魔头,如今却被人说成善恶难辨的魔头。魔修这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
季君竹警告的睨了眼桃夭凑过来的脸,快步向前与之拉开距离。视线无意瞟向角落处,定在那位手持酒壶畅饮的紫衣男子身上。
季君竹前行的脚步一顿,她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垂着头,本是漫不经心的脸上出现短暂的裂痕。
身后桃夭再次揶揄笑出声,笑声和着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一并灌入季君竹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