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情不愿之下兰以云在景王府住下来。
景王府对外宣称,住到景王府的这位姑娘是远房表妹,只是家道中落,过来投靠。
先不说那天景王府把千香阁围起来的事多少人看在眼里再说一点时戟的母妃当年已被赐死,直到死后都无人知道是哪个宫婢哪里认来的远房亲戚?
于是,明眼人也明白,景王府只是需要一个把那姑娘接到王府的理由。
哪有什么远房表妹,只是见美人起意。
只是不知道这位美人是如何入得景王爷的眼?
很久之前京城就开始不时传出于景王爷不利的言论,其实破解这种传言很简单别的男人都是娶妻纳妾景王爷倒是直接查抄了嚼舌根的,叫人不敢再说。
如此一来京中即使没再传他的话,多多少少还是叫人奇怪,直到这阵子景王府大张旗鼓向京城展示多了位姑娘。
好几个势力来回查,景王爷把人藏得很紧他们查来查去,最后,除了“远房表妹”听不到其他风声。
而兰以云对自己在京城引起的轩然大波,是半点不晓得的。
头一日她还有些闷闷不乐,一想到时戟,仿若被紧紧束缚,但她向来不和自己过不去,尤其在看到新香坊之后。
比起千香阁的香坊,紫宸院的新香坊很大,王府的地不要钱,香坊开阔无比,里头制香工具齐全,小到香匙、筛香篓子,大到烧鼎、机关杵,一件件完好地摆着。
而且这一切,都是兰以云一个人的。
哪个调香师不想占有一间如此华贵至极的香坊呢?
兰以云不能免俗。
有了香坊,她暂时放下不愉快,或者说,她最在意的,向来没有别的,而是调香。
炮制用料,配伍香粉,用料的多少、下料的时辰,都决定每一种香的前味中味后味,而这一切由她来决定。
她就是香味的主宰。
因而见着这齐全的工具,她的瘾头被激起,问一直跟着她的婢女:“这香坊能用么?”
婢女站在一侧:“王爷说,姑娘想调,随时可以。”
一有调香的冲动,兰以云轻易沉浸,不在乎婢女嘴中的景王爷,她拾掇工具,检查香料,这里香料丰富,几乎没有缺的味,兰以云眼眸一转,丝丝灵感浮上心头,立时准备调香。
时戟下朝后,朝服都没有换,就朝紫宸院走。
他健步如飞,留陆立轩在他身后跑起来,都险些没追上他的步伐。
他虽走得快,但脑海里想的,是紫宸院是不是离王府门口太远,否则怎么走这么久都没到。可是把紫宸院设得离大门近点,他又担心叫其他人觊觎了去。
一想到紫宸院里的人儿,他勾唇笑了笑。
不一会儿,时戟见得紫宸院,才慢下步伐,他深呼吸两口,进到院中,只问婢女:“姑娘呢?”
婢女回:“回王爷,姑娘在香坊,奴婢这就去通报。”
时戟:“不用。”
他踱步到香坊,于远处见烟囱炊烟袅袅,时戟知道她调香时,受不得人打扰,待走到窗边,他站定,从大开的窗户,直直盯着屋里的女子。
兰以云正挽着袖子,她流了很多汗,脸上汗津津的,一滴汗水顺着她的鼻梁,慢慢滑落,在兰以云低头时,汗水倏地滑到鼻尖,悬在那里。
像在勾人衔去。
时戟蜷起手指,放在唇下,无声地清清嗓子。
正是出香的时候,将香粉装入上好的白瓷瓮,直到这一刻,兰以云才长出一口气,而香坊里溢出的香味,让她浑身松快。
“吱嘎”一声,香坊的门打开了。
兰以云抚着白瓷瓮的手一顿,没有转身,旋即,她身后拥上一个滚烫的胸膛,他不是抱她,长手靠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就像用手臂构出铜铁轴,锁雀笼。
男人声音低沉:“什么香,好闻。”
兰以云侧过身,假装去拿香匙,离开时戟周身。
时戟明白她这点小心思,没有戳破,他好整以暇地待在原地,看她要做什么。
兰以云把香粉从白瓷瓮里舀出一些,放在小瓷瓶里留用,然后,又借着桌上的香炉,燃了一点香粉,转眼间,淡雅的香味萦满香坊。
做完这些,她才发现时戟许久没出声。
咬了咬嘴唇,兰以云回过身:“王爷。”
时戟早习惯了,目带戏谑,看她因有所求,不得不主动放下冷漠与他说话,也是种小乐趣。
兰以云开口:“民女”
她心道不对,她都进了王府,算是最坏的结果了,还怕他做什么,不能更理直气壮点?于是,她挺起胸膛,声儿大了点:“我想要找慧姨。”
时戟问:“找她作甚?”
兰以云手指托着瓷瓶:“想把这香送给她试香。”
时戟说:“你还没告诉本王,这香叫什么。”
兜兜转转,回到最初的问题,兰以云抿了抿嘴角,似是笑,但时戟看藏起的酒窝,就知道她根本没笑,见惯她的小动作,他读出这抹佯笑暗含的不屑。
只看她嫣唇动了动:“问客。”
时戟一顿,他眯起深棕的眼眸。
兰以云淡淡地瞥他一眼,好似以为自己的心思绝不会被戳穿。
下一刻,他一个箭步靠近兰以云,猛然将她抱起来,兰以云惊呼一声,拍打他肩膀:“你做什么,放下、放下”
时戟抱着她走出香坊,周围的婢女都偏头不看,饶是如此,兰以云脸上火烧似的,她忙埋起脸。
时戟身量高,步伐大,很快走回屋中,他忍住将她扔到拔步床的冲动,放下后,他低头。
好一会儿,时戟轻抚她的鬓角,他眼眸暗含警告,低沉说:“你还真当我是傻的吗?”
兰以云不服,哼笑:“我就说了两个字,你是为你的野蛮找借口。”
时戟眼眸阴沉,胸膛震动:“前人有诗回乡,谓之:笑问客从何处来,既是问客便是回乡,你要回哪个乡?”
被戳穿,兰以云眼底一转,不吭声了。
时戟盯着她清秀的面容,灵动的眸子,心里真是又气又爱的。
他到底图她什么?这么犟,半点不会变通不,时戟心想,她心思灵巧聪敏,不是不会变通,她只对他不变通。
因为她不肯。
时戟心里明明白白,是他以不正当的手段,把人掳来,这一步不对,就是他当这个坏人,也不会给自己找理由,但他自认在那之前,他已经后退许多步。
这后退的步伐中,包括不计较她各种僭越,不计较她数次躲闪、拒绝,不计较她没个好脸色。
因为她越是如此,两人之间无形的线会越扯越紧。
唯一让他耿耿于怀的,就是她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