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守志在又一个周日的中午,就早早的到了学校。在从家里出来时,他谎称现在是高三,学习紧张,老师要求严格,不可以有半点的松懈。这样的话在张淑芬听来很是满意,她似乎看到儿子在灯下苦读后如愿考上大学的情景,于是她怜惜又骄傲地看着儿子。
现在,躺在铺位上的赵守志眯着眼睛,身边同学们的胡言乱语从左耳进又从右耳出,不会留一点痕迹。孟繁君的俏皮的眼睛在他的眼帘前闪动,也有她轻快的声音响在耳旁。赵守志咽了一口唾沫后,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孟繁君家的陈设上。
去还是不去?这个问题折磨着他。之后,他说服了自己:她得到了自己的帮助,她筹备一些好的饭菜也是应该的,她是姐,姐姐招待弟弟不是很正常吗?赵守志争得了自己的同意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吓得正闭目养神哼哼呀呀的吴志全一跳:
“叉,诈尸了?”
赵守志笑一笑说:“我上我老姑家。”
他极力掩饰自己的慌张,装出无所谓的情状。
赵守志推出自行车,在窗前略微思索了一下,便猛然上车,他怕自己过一会会改变主意。
转街过巷来到孟繁君家门前后,赵守志下了自行车。门虚掩着,能听见孟繁君哄孩子的声音。他捋了一下自己的稍显长而且凌乱的头发,整了整衣襟,然后推门进去再将车子支起。
孟繁君闻声抱着孩子出来笑道:“你要再不来我就接你去了。对,这才像个弟弟,不许外。快进屋。”
赵守志进屋后,见锅台上摆着一绺摘净洗好的蔬菜,一大半碗的搅匀的鸡蛋,一小碗切好的肉,一盘切得匀匀净净的干豆腐,一小盆儿还未搅拌的凉菜,一盘切成细条的猪耳朵,葱花盛在一个小碗里。看来孟繁君早早地就做好了准备。
孟繁君将孩子放到炕上说:“嗯,给你哗啦棒自己玩儿啊。弟,她可听话了,磨磨式的玩儿,多咱也不磨人,不像别人家孩子那样咧咧的成天哭。”
他转过头看赵守志。
“姐,你做那么多干啥呀?麻麻烦烦的,我又不是外人。”赵守志说。
“不多呀,才四个。弟头一次端姐的饭碗,就做一两个的,那多不好意思。我上小街那儿买菜时寻思再多整俩,可是再一想天热,剩下了一宿就得馊。我弟也不是这一次吃饭,以后日子长着呢。是不,弟?”
孟繁君说话时,目光没有离开赵守志的脸。
“姐,这不是第一次了,上个礼拜天是第一次。”赵守志没有躲避她的目光,回应道。
“上次的不算,那是加演片儿是序幕。”孟繁君说完,咯咯地笑起来。
将灶里的灰掏出,再点燃柴草,加上细碎的木柈子,然后填上一点煤,就静等着锅烧热。
“弟,你家烧啥?”在等火燃旺的空档,孟繁君问。
“烧苞米秆子再不就是秋天搂豆叶烧。苞米杆子不好存,下落套雨时苞米秆垛就漏,到天晴时还得晾晒。”
坐在小板凳上轻摇着风车的孟繁君见火已燃起,就站起来道:“弟,给姐摇风车,别快了,要不然往出飞小尾巴灰儿。”
赵守志坐下握住风车的摇把,轻轻地转动起来。他好奇地向灶里张望着,见红红的火苗舔着锅底就说:“姐,我小时候给我妈烧火时,总爱往灶坑里瞅。有一回烧豆叶,我填多了,里面闷着老也不着,我就趴在灶口往里看,看着看着就听里边嗵的一声,一个大火舌喷出来,把我眉毛燎了,那脸上热辣辣的,可疼了……”
赵守志想起了小时候的事,便讲述起来。
“是吗,让姐看看。”孟繁君移过身子俯下脸察看着。她的细腻有光泽的脸上散发着雪花膏的香味,不无遗漏地被赵守志吸进鼻孔里。“嗯,没看出什么烧过的样子,脸光光溜溜的一个疤一个结都没有,眉毛也整装的又黑又密。”
赵守志注视着不到一尺远的孟繁君的眼睛,说:“这都六七年了,早好了。”
锅热了。
一阵翻炒之后,两盘色泽鲜明香气四溢的热菜摆在了锅台上。
“弟,你去屋里放桌子捡碗筷,我趁热把锅刷出来再放点水。”孟繁君吩咐着。
由吃饭时开始,孟繁君就给赵守志讲她的过去——
孟繁君如所有的农村女孩子一样,在二十一岁那年就早早的结了婚。他的男人,那个在社办工厂上班的张喜文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幸福,只留下一个女儿,便在车祸中撒手人寰,杳然西去。“公家”答应把女儿抚养到十八岁,并安排孟繁君到沙场的冰棍厂上班。所以女儿断奶后,孟繁君就将她女儿交给了婆婆来看护。两个星期以前,婆婆通话说这两间房你可以住,若以后孟繁君改嫁就不再归她所有。孟繁君很气愤,同婆婆吵了一架后就自己带孩子,冰棍儿厂的工作也辞了。
“弟,还是你们学生好,啥烦心事都没有,就一个心思上学。”孟繁君不无羡慕地说。
“那孩子她奶不来看她呀?”赵守志问。
“哦,没有。我告诉他们了,要想看孩子先问问她儿子同意不同意。”
赵守志没听明白,就问:“他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