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房间中,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刺得萧忱眼睛疼,尽管已经在医院躺了两天,萧忱还是会对这个地方产生生理性厌恶,雪白的墙壁像无数根反着白光的针头刺向他的眼睛,消磨他的心神。
萧忱闭了闭眼,支棱着那只包着夹板的胳膊艰难地翻了个身,想看看窗外的风景。
护士拿着病例单走进屋,瞧见他的动静,忙道一声:“诶,萧先生你当心着些,这板昨儿刚上呢。”
萧忱低声“嗯”了声,说:“我就翻个身。”
他声音低,护士没听清,走近了问他:“你是不是在屋里呆着闷得慌想去外头走走啊?”作势扶住萧忱那只没受伤的胳膊,“我扶你出去溜达溜达?”
这护士很热心,说实话,每个来萧忱病房的护士都很热心,没别的原因,因为萧忱生得好看。
平日里工作忙起来就容易不修边幅,胡子好几天不刮也是常有的事,与他相熟的人反而不会太在意他那张好皮相。
这回生了病,住了院,脸色苍白了些,衬得五官轮廓格外立体,外加整个人病恹恹的,颇有点病气少年的气质。
萧忱也就是看着显年轻,其实已经三十二了。
萧忱从护士手底下抽出自己的胳膊,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我就伤了手,腿还能动。”
同病房一位老太太打趣道:“伤了手也是要扶的呀,我们小刘难得这么热心,小忱你怎么好拒绝的呀。”
都听出来老太太是故意说笑呢,老人精明,住院大半月了,跟这里的护士都熟,哪能看不出这些小姑娘的小心思。
护士红了脸,秉持职业修养,礼貌又亲切地问萧忱需不需要帮他调整一下床靠角度。
萧忱摇摇头:“谢谢,现在这样就行。”
护士进来晃了一圈就出去了,老太太笑着八卦起来:“小忱啊,我多嘴打听一句,你今年多少岁了,有对象了吗?”
老太太脸色雪白,但精神很好,这两天没少找萧忱唠嗑,萧忱话少,也不爱听人一个劲儿地叨叨,但又不好意思对着老人撂脸子。
“32了。”萧忱说。
老太太有些吃惊:“都三十了?那你已经成家了吧?”
萧忱沉默了会,思考该怎么回答才比较准确,怎样的答案才符合自己的现状。
片刻,他回道:“结过婚,不久前离了。”
“离了?”老太太双目圆睁,不知是惊讶萧忱看着年轻实则已经年过三十,还是惊讶这小伙子年纪轻轻就离了婚。
老太太脑筋转得很快,立马道:“离了婚那不就是单身嘛!也好再找对象的呀,我看我们小刘就很不错的,小姑娘长得又漂亮又会照顾人。”
萧忱想笑,脸上的神色却是淡淡的,说出来的话能把老太太噎死:“您给人介绍一个离了婚的呀?”
一句话就把老人家的话头堵住了。
偏偏还有人进来雪上加霜,一个穿了身红色长裙的女士从屋外走了进来,笑道:“给人介绍个离了婚的,这不是祸害人家小姑娘么,老太太。”
项琳本来是笑着的,一见到萧忱胳膊上缠的纱布夹的板子,笑容就僵在脸上了。
“怎么回事啊?”项琳脸色变得凝重,走到病床前,“我以为你就是小碰了一下,怎么还夹上板子了?”
“轻微骨折。”萧忱说。
他是个建筑设计师,前两天去建筑地看了两眼,被楼上掉下来的板子砸了一下,不轻不重,把胳膊砸了个轻度骨折。
好在不严重,也没砸到要害。
项琳气冲冲地往购物袋里拿了个橘子,瓮声瓮气道:“现场的安全员都是吃白饭的吗?这种安全隐患都不知道排查?”
她涂了跟长裙同色系的红色指甲油,衬得手背极白,修长纤细的手指飞快地剥开橘子皮,掰了一瓣递到萧忱嘴边。
萧忱用手接下那瓣橘子,塞进自己的嘴里。
项琳看他一眼,眼里的笑意含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离了婚了立刻就开始避嫌了。”
橘子酸得萧忱眯起了眼睛,勉强咽进去后,他说:“咱俩没离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体贴。”
项琳笑了一声,这回是真的笑了,把剩下的橘子一口气塞进自己嘴里,一瓣也没给萧忱留。
“我倒是想体贴你,就怕贴了个冷臀部。”
好歹是个富家千金,项琳的嘴上却从来没个把门的,有话直说,不会像其他大家闺秀那样端着,保留着体面。
“这几天公司忙,你又断了胳膊,我的东西先搁你那放几天,我过几天再去收拾。”项琳知道萧忱刚才被橘子酸着了,又给他剥了个水蜜桃。
萧忱说:“不急,随便什么时候拿都行。”
房子是萧忱买的,虽然项琳不缺钱,当初两人结婚的时候,萧忱还是在房本上添了她的名字。
现在离婚了,项琳什么也不要,只想带走那些属于她的东西。
她跟萧忱结婚两年,直到真的说分手才发现,那些真正属于她的东西都是她一开始带来的东西。
她知道这两年是虚无,是她的自欺欺人,但她从未有过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