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老侯爷怒气冲冲的出去之后,梨嬷嬷和莳嬷嬷面面相觑,两人脸上俱有震惊,但是莳嬷嬷震惊过后的是惧怕,而梨嬷嬷则是无奈,就像看到晚辈淘气一样的无奈。
顾晚行还是一脸生气的样子,板着脸,口中念念有词。
梨嬷嬷听不清楚,于是就问:“老太君,您在说些什么呢?不如您说清楚,让我们帮您参考一下。”
顾晚行抬起头看着梨嬷嬷,又郑重其事的看了莳嬷嬷,脸上渐渐带了些疑惑。
莳嬷嬷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干笑着,道:“老太君,您在看些什么呢?可是老奴哪里做得不对?”
顾晚行收回目光,轻轻“哼”了一声,道“我还是觉得你们在骗我,我怎么可能会是盛华扬的妻子?他有那么多庶子庶女,不用说,身边的女人也一定很多,我祖父才不会随随便便将我嫁给那么个玩意儿。”
莳嬷嬷再次听到顾老太君用“那个玩意儿”称呼盛老侯爷,心脏又是一颤。
她本是武安侯的家生子,虽然早早就嫁出府外,但盛老侯爷的威名早就烙刻在心里,积威多年,如今看到老太君这般直愣愣的直接叫盛老侯爷“那个玩意儿”,语气中有多嫌弃就有多嫌弃,实在很挑战她对盛老侯爷的印象,不由得求救似的望向梨嬷嬷。
梨嬷嬷看着气鼓鼓的顾老太君,只觉得好笑,但也不敢真的笑出声来,只得收敛自己的神情,柔声安慰顾晚行,道:“老太君您莫恼,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您且放宽了心,太医也嘱咐了您要好生休养。”
顾晚行到底意难平,嚷嚷道:“反正,我才不会承认那个老男人是我的夫君!”
梨嬷嬷和莳嬷嬷又是会心一击,这回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不过相对于莳嬷嬷的无措,梨嬷嬷沉思了一下,道:“既然老太君不把老侯爷认作夫君,那么老侯爷有多少侍妾通房,多少庶子庶女,与您又有何干呢?您不要在意就可以了。”
顾晚行一听梨嬷嬷的话,顿时醍醐灌顶,对啊,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嘛。既然如此,与自己又有何干呢?用不着生气的啊。自己是顾晚行,却又不是他们认识的顾晚行,可却都是顾晚行,管他什么侯爷不侯爷,妻子不妻子的,自己不认的话,谁又能把自己怎么样呢?
顾晚行这般一通想了下来,心里顿时好受多了,然后也觉得这怒气来得莫名其妙,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
看到顾老太君立马一副恍然大悟,继而神清气爽的样子,莳嬷嬷突然觉得有些头疼,可梨嬷嬷却继续道:“便是老太君您不喜那些侍妾庶出的,不待见又如何,谁还能指着您说三道四呢。合眼缘便是合眼缘,没缘分就是没缘分,您的身体是第一要紧的事儿,若是谁还拿那些个事儿让您糟心,那便是他们的不对了。如今老太君您少了几十年的记忆,不要说旁人了,就连您自个嫡亲的血脉都不记得了,谁又能说出个什么理来呢。”
顾晚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你是说,嗯,之前的我和庶出的相处得不好?”
梨嬷嬷又是摇摇头,“老太君爱静,不喜欢旁人多打扰。但若说相处得不好的话也是不对的,老太君从来没有苛刻过任何庶出的子女,偶有出格的,老太君也不会特意去打压过,这满京州里,谁人不知道老太君最是和善不过的人,只不过是有些人生来就是白眼狼罢了。”
梨嬷嬷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笑了起来,道:“庶出的五爷就很敬爱老太君,但也最是顽劣的一位,老爱在老太君膝下撒娇卖乖,还总是爱拿这个去逗九岁的三少爷和六岁的四少爷,连老太君都拿他没办法。前一段时间就是听说夏河县出了位断案如神的县令,打着游学见识的名义出门去了。”
“之前的我唯独对那位五爷另眼相看吗?”顾晚行有些疑惑。
“五爷是文姨娘所出,文姨娘早逝,老太君也就多照看了一些,老太君是真心的,五爷也是真心孝敬您的,就连侯爷也说,五爷的无法无天有一半是仗着老太君您的势。”
莳嬷嬷也接过话头:“老太君爱静,可这世安院进了五爷,总是多了几分热闹。就说五爷出去游学,临出门了还特意到世安院来和老太君您说夏河县有什么,附近有什么,到时候都给您带回来。”
顾晚行听着两人说这位庶出的五爷,貌似说到这位五爷的时候,无论是梨嬷嬷还是莳嬷嬷都颇有好感,那位顾老太君对他也不错,但是唯独只这一位庶子特别呢?
尽管心里有惑,但是顾晚行也没有问出来,而是笑道:“那有机会定要认识认识这位五爷。”
听了这话,梨嬷嬷和莳嬷嬷都笑出声来了,梨嬷嬷道:“哎呦,我的老太君,您又忘了,五爷他还得喊您母亲的呀。”
顾晚行倒吸一口气,对啊,她又忘了,名义上,她现在还是这位五爷的母亲。什么叫有机会,是一定有机会的啊。
顾晚行耸耸肩,一摊手,笑道:“我忘了。”
“等五爷回来,见到老太君您都忘记他,估计他都得哭了。”梨嬷嬷故意说得很轻松,丝毫不提里面的残酷。
盛庆敏受顾老太君恩惠甚多,在心里比尊敬盛老侯爷这个生父还要尊敬顾老太君这个嫡母。盛庆敏虽然性子欢脱,但也是再重情不过。
此时正是游学在外,但是昨天顾老太君还没有清醒过来的时候,盛老侯爷就派人快马加鞭给他送信过去了,想来盛庆敏接到了信就会立即赶回来。若是知道自己一向敬爱的嫡母忘了自己,肯定打击甚大。
到时待到五爷回来,她可要先和五爷通通气,才让他去见老太君。
梨嬷嬷默默在心里记上一笔,免得五爷突然出现吓到老太君。
此时还在夏河县欢脱着喝酒的盛庆敏突然感觉一凉,哎呀,怎么了,起风了吗?没事没事,继续喝啊,待回到京州就没有这么畅快喝酒的机会了。
盛庆敏毫无负担的继续欢乐喝酒,即使身边的小厮回到京州之后会给母亲如实转告也不用怕,此时欢乐更要此时尽欢啊,哪怕以后要下跪再哭爹喊娘。
完全没有想到,回到京州,他要面对的局面远比偷喝酒被罚严重多了。
那边盛庆敏乐呵乐呵的喝着美酒,这边顾晚行看着那一碗婢女端进来的黑漆漆的汤药,真的很想转身而逃。尽管旁边有一碟更加夺目的粽子糖,但是两者放在一起,顾晚行就是不想多看一眼,满脸都写着“抗拒”两个字。
梨嬷嬷满脸慈爱,自家主子讨厌吃药总想一拖再拖最好拖到不吃药的坏毛病那是打小就有的。
“老太君,这药也不烫口,快趁热喝了吧,这是您最喜欢的粽子糖,给您备着呢。”
“我觉得我应该不用喝药也能好起来,虽然慢了一点,但是我没所谓的。”顾晚行一脸坚定地说。
只是相伴了几十年的梨嬷嬷怎么会轻易被顾晚行说服呢,失忆了算什么,只要顾晚行没换芯子,梨嬷嬷就有把握不被说服。
顾晚行笑了笑,梨嬷嬷不为所动,莳嬷嬷沉默着。
“不如梨嬷嬷你再给我说说那位五爷的事情吧,感觉挺好玩的。”
顾晚行使出了顾左右而言他的招数,梨嬷嬷依旧笑嘻嘻,“不如老太君先把药喝了,再一边吃些粽子糖,一边听老奴给您讲可好?”
顾晚行朝天翻翻白眼,“我现在真的肯定你真的是花梨了,在这件事情上,你几十年都没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