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商行里,金书引着锦绣匆匆找到明海,听完锦绣的话,明海风一样冲到马房,几乎是飞到马背上,疾驰着奔向南门郊外。 距离京城三十里的郊外驿站,吏部尚书明岳林正跟御史大人商议着明日一早朝堂上奏的事宜,就见一个侍卫走进来道:“明大人,府上三公子在外面有急事求见。” 明岳林有些吃惊,要知道这么多年以来,明海几乎没有主动找过自己。 即使同在京城,明海去国公府的时候,都比回尚书府多。 明岳林匆匆地走出来,只见明海焦灼地走来走去,神情不一般。不由地心下一沉,上前几步问道:“海儿,是你母亲身体有恙么?” 明海摇摇头,一双眸子难得地显出慌乱的神情。突然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急声道:“孩儿有一事相瞒,虽非故意,但今时今日已经造成严重后果,还望父亲能伸手相救。” 明岳林见明海神情急躁,知道事情必定严重,思忖一下道:“此处人多眼杂,你随我到后院来慢慢说。” 后院里,明岳林听着明海的叙述,一双眉毛也是越拧越紧。待到听完,沉默了许久道:“真是不信世上有奇幻之事都不行,竟在自家人身上出了这等事。” 明海急切地道:“要说不好,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婉儿根本就是身不由己。而且自从冲喜到府上,有功无过,即使太太一直没拿她当媳妇看,她还是辛苦照顾大哥,毫无怨言。” “现在却要被一些莫须有的流言陷害,性命不保。孩儿真的是愧疚难当,心如刀割。” 明岳林看着明海,沉声道:“你说那林婉春没有任何非分之想,那你呢?毕竟你们有这过往,她现在又成了你大嫂。楚兰虽然过分了,但她为母之心,护着亲儿,也是人之常情。” 明海面色一震,旋即咬咬牙道:“父亲若能救了她性命,我愿意离开京城。” 明岳林挑挑眉毛:“离开京城?你的碧海商行呢?” “碧海商行在越州开了一个分行,儿子去那边打理新店,没有几年不会回来。”明海低着头,努力抑制着跃跃欲出的情绪。 “如此么……”明岳林点点头道:“我便有劝服楚兰的理由。你放心,我明日回京,定会将林婉春放出来,不会让楚兰为难她。” 说着又拍拍明海:“倒是你,既然要避嫌,就避个彻底。尽快安排启程去越州,让楚兰也早点放心。无论对你母亲,还是林婉春,都是好事。” 明海看着明岳林,目光复杂地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父亲还是始终觉得,我比二哥还不配待在您身边么?” 明岳林回避着明海的目光道:“海儿,你知道,府上的情况为父也是身不由己,你是三个兄弟中最能干的,为父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嫡子病弱,庶子外放,是为了保护正室的利益。” 明海声音冷下来:“我一向恪守规矩,从来不希望将事情闹大。我会如约在明天离开京城,但若是父亲和太太没有守约,我也不会管什么父母身份的,定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将她救出来。” 说罢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驿馆。 明岳林看着明海的背影,暗道:就是你太强了,若再抢了明泓风头,恐你母亲又要受无妄之灾。父亲也是没有办法呀! 想罢叹口气,叫来跟随的小厮,立刻修书一封,让他连夜送回尚书府。 ** 林婉春迷迷糊糊中,觉得身轻如燕。飞呀飞的,低头一看,竟然看到了湖州,看到了相名山。 林婉春仙子一样落下来,不远处,两个金童玉女般的小孩在树林里玩耍。 “你想看什么?” “百步穿杨。” “好,看好了。” “叭”一颗石子打过来,林婉春吓了一跳:“喂!你们怎么打我?” 话没说完,那些石子雨点般落下来。 林婉春伸手护住脖子上的玉佩,掉转过身,用后背挡着那些石子:“别扔了,小心打坏我的玉……” “奶奶,奶奶!”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柔软的一双手拂上自己的面孔:“奶奶一直在说胡话呢。” 锦绣?怎么会是锦绣,自己不是被关在柴房么?想来也是幻觉吧。 林婉春淡淡地想着,又要肆意地睡过去,却只觉得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轻哼一声,睁开了眼睛。 “少奶奶,你醒了?”锦绣那张焦急的面孔清晰呈现在眼前,林婉春方知道这不是梦。 这时候,背上又是一阵刺痛,林婉春忍不住又哎呀一声。 锦绣急忙道:“少奶奶,你忍着点,郎中正在帮你将背上的刺一根根□□。毛刺有点多,可能还需要一会儿。” 林婉春合了合眼睑,表示明白。 这才觉出来,几双手都在自己背上忙活,有的地方大概已经肿胀的没知觉了,有些地方一碰就钻心的疼。 林婉春咽口唾沫,喃喃地道:“锦绣……” “奴婢在。”锦绣忙靠过来道:“奶奶想喝水么?现在趴着不好喂,要不我给您拧一个湿帕子来润润嘴唇。” 林婉春孱弱地道:“太太饶了我么?为何将我放回来?” 锦绣咬咬嘴唇,看看四周的人们,道:“说是老爷连夜写来一封信,让太太别把事情闹大。” “老爷?”林婉春心中疑惑起来,自从自己嫁到尚书府,就没见过几次这位尚书老爷。 这次竟如此照顾自己,若说没有缘由,是不可能的。 林婉春虽然刚刚苏醒,却并不糊涂,方才已经察觉到锦绣欲言又止,便打住不再多问,以防再生事端。 那郎中和医童又折腾了约一刻钟,伸手擦擦额上的汗,对锦绣道:“大部分竹刺已经挑出来。现在少奶奶背上的伤太严重,几乎都肿着,先用几天药,等肿消了,一些小刺就会露出来,到时候再挑。” “好的,谢谢大夫。” 林婉春就觉得背上被厚厚地敷了一层药膏,又盖上纱布。 锦绣便带着郎中去外面开方子,领赏钱。 过一会儿,锦绣又进来,道:“公子进来吧,奶奶已经敷好药了。” 林婉春就见明泓跟着走进来,看自己一眼,便皱起眉头。 “婉儿,你还好吗?伤口是不是很疼?”明泓坐在床边,拉住林婉春的手:“对不住,婉儿,母亲她如此待你,实在是……” 林婉春看看明泓,轻声道:“公子,谢谢你。难得你还能如此信任我,我却一直瞒着你,我和明海儿时的过往。” “你不瞒着我又能怎样,难道来向我炫耀么?”明泓叹口气道:“这事要说,我也有错。当初如果我不硬将明海的香袋抢来,便没有以后这些事情了。” 明泓说着,脑海中又浮现出儿时的场景…… 被从池塘里救出来之后,明泓发了三天高烧才退下来。 这日,容华扶他坐起来。他透过窗户,看到明海一直跪在地上。 容华说:“三公子被太太责罚了一顿,还是觉得自己错误深重,非要在那里等你醒来。” “我不是已经醒来了。”明泓虚弱地靠在锦被上:“你叫他来跟我玩吧。” “那可不行,太太下了命令,谁敢放他进来,便打一顿撵出去。”容华看明泓满脸不悦,便又道:“要不我去给三公子带个话,让他别这么跪着了。” 明泓咳嗽了几声,喘着气道:“你就告诉他,我没事。让他赶紧起来,跪坏了腿,谁陪我玩呢。” “好,奴婢这就去。”荣华说着,到了院子里。 不一会儿又回来,手上拿着个香包。 “三公子说你醒来他就放心了,还让我把这个给你,说你喜欢。”荣华说着,将那香包放在鼻子下嗅嗅:“这里面有药材,三公子说能祛百病。” 明泓接过那香包,看着上面那只白色小兔子,心中万分感慨。 “容华,你去叫母亲过来。我要告诉她,明天起,我就让三弟过来玩。” “不行了,公子。”容华神色黯然道:“三姨娘已经跟太太和姥爷请命,去往家庙守灵,再不进尚书府,明天他们就启程去京城了。” “什么?”明泓皱皱眉头,紧紧握住手上的香包…… 第二天夜里,林婉春迷迷糊糊,听到三更鼓漏。这一阵总是这样,睡不着,也醒不来。 突然,黑夜中,她看见锦绣悄悄地起身,只点燃一根蜡烛。走到房门前向外瞅瞅,又关上,紧紧闩住。 然后走到窗户边上,打开了窗户。 林婉春正纳闷的时候,却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黑影竟然从窗户处悄无声息地跳进来。 只听锦绣用很小的声音道:“三公子,你只能看一眼,若是惊动了正屋里的人,我和金书都不用活了。” “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们。” 林婉春心中一个激灵。 那声音虽然低沉,但再熟悉不过——窗户上翻进来的黑影,竟然是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