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见色 到了这一步,其实要被同化也是很快的,Leo离我两米远,往前一步我就可以跨入成功的边缘。 我笑了笑,像为自己默哀,捏起了一杯香槟,忍着脚痛向Leo亦步亦趋走过去。 “Leo总,”我开口说,“我还没有来敬您呢,上次面试的事是我放肆了,我在这跟您道歉。”我眼睛都没眨,仰头将酒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好像那是甘露一般。 “黄桔玲啊,”Leo看到我似乎有点意外,不过很快恢复语气道:“一晚上没看见你人,我还以为你躲起来呢,年轻人嘛,要经常在场合上走动走动,不然丢我们这些老头子在这儿多没意思。” 他向身边的几位年长的股东举了举杯,笑着说,为我突然打断他们的谈话打了个圆场。 “这景瑞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你们两个部门在一块办公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最近是太忙,还没来得及过问呢。”他说着我的事,又向周围人邀功,果然有人中套询问,他就着杆子往上爬,“咳,几个年轻人有点想法,我总得支持支持,不然老被下面的人说我迂腐古板了,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了,我们那一套已经不够用了,都说风水轮流转,一个人在一个位子上待久了总得挪挪地儿,不然让下面的人怎么上来,还不知道怎么碍眼呢,我就喜欢让他们折腾去,广告业嘛,都是吃新不吃旧的,所以我就让他们销售的和设计的一起办公试试,把效率也提提,别说,这两个月几个大客户的反响还不错。” 我心里笑了笑,这个Leo说话果然一套一套的,刚还说自己忙没过问,这会儿又说客户好评了。我得了眼色,接道:“我还没多谢Leo总给我这个机会呢,销售部那边也给了我很多方便,都因为您当时一句话,也让我们看到了公司的决心,不然我们肯定也没那么大胆子放开手干的。” Leo大笑两声,说:“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张董事,李董事,王董事,都是公司的元老了,”我一一毕恭毕敬招呼,Leo又指指我,“这是今年新招的设计部总监,现在还是试用期,不过很快就要考核转正了。” “小黄还是不错的,ABC的年轻人里面我很少见过像她这么为公司卖力的。”人事部的张叔突然加入话题。 “你个老张,我刚说转正你就来举荐了,怎么,这丫头没给你什么贿赂吧。”Leo打趣道。 “我能受什么贿啊,还不是为了ABC,设计部带动公司效益,年底分红我们才能多吃碗饭啊。” “现在下面的人都干劲十足呢,放心呢吧,年底少不了你们的。”Leo接话道,几个股东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些,附和道:“年轻人有闯劲好啊,我们也很赞成的呢,Leo为了ABC劳心劳力,叔叔们都很欣慰啊。” 景瑞回来的时候,我正在跟其他部门的经理敬酒聊天,已经酒酣耳热摇摇晃晃,一桌人高谈阔论夸夸其谈,那阵势好不热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跟他们是什么八拜之交呢。我知道,我一个女人,年轻,打扮后也略有姿色,这两样,在这群历经事业起伏的职场精英男当中,就已经有很大的被搭讪资本了,之前我躲藏躲避只是害怕自己最终沦为以色侍人,让人觉得我是女人,应该被保护被关注。我曾经多么痛恨的一切。如今我想笑,我只想大笑仰天长啸,笑到泪流满面。 我看见Leo的女伴极不愉快地瞥了我一眼,我似乎都没过脑子就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那是同类竞争的受到威胁的信号啊,也是一个女人最基本最赤诚的嫉妒和不屑。 在卫生间吐完一肚子的红白啤之后,我补了妆然后对着镜子做了个十足的假笑,准备继续投身战斗,等待着最终胜利的时刻。 迎头撞上一个最不愿撞见的人,景瑞,他正在打电话。 我侧身道:“不好意思,借过。” 他脸色一变,急匆匆挂完电话拉住我胳膊说:“黄桔玲,我有话跟你说。” “你刚在跟林姗打电话吗?”我问他。 “什么?”他还没反应过来,他那欲拒还迎的表情我看过太多回,有时候就在我的脑子里放电影一样,偏偏我还觉得他是情有可原的。 我按着太阳穴说:“我有点头疼,想先回去了。” “我送你。”他跟上来。 “那Leo那边怎么办?”我问。 “已经喝差不多了,再喝下去的都是几个酒鬼了。”他故作轻松说着,脸颊有点红,却很清醒。说实话我是真的有点站不稳了,便应允跟Leo打了声招呼先离场。 他叫了代驾,我们在酒店门口等着,风吹得有点冷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工作好累啊。”我笑着说,似乎在撒娇。 他一边眺望着等车一边回头看我,说:“你不是混得挺如鱼得水的吗,刚在里面我是差点都认不出你了。” “那还不是被逼的,你瞧不起我,你们都瞧不起我。” 他此刻才察觉到我的异常,走上前一步道:“谁瞧不起你了,当初何苦来哉,谁吵着要自立自强要超越我的吗?”我沉默了,“来酒都不知道推,就知道一个劲喝,你自己多少酒量你心里不清楚啊,跟那些人灌酒,你不要命了。” 我还是没说话,他气焰更盛了,似乎把这大半年我在疗养院甩他脸开始,一肚子的牢骚抱怨此刻统统一股脑丢给我,絮絮叨叨没头没尾来来回回地训我骂我吼我,那话多的好像这辈子他就没讲过话似的,临了他轻叹了句,“车呢,怎么还没来?” 他还知道他在等车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就站在大厅跟我对质来的呢。 我失声道:“对不起,我错了。” 他似乎回过神,觉得尴尬,于是打电话催司机过来,司机说开错了道,还在倒车,马上就过来。 我倚着大厅华丽的大门柱,轻声说:“景瑞,我现在不想回家。” 树叶洋洋洒洒地落,风是那样温柔将它们吹到地上,埋进土里,然后腐烂。 我和宋杰仰着头走路,在下坡互相追逐着,他总是快乐得像个孩子,不遗余力得大笑不止。好像我就是他快乐的源泉。 我们一遍一遍地走在校园里,安静的风,温和的太阳,没有任何负担和忧愁。 那是春末夏初最好的时光。 景瑞的手摸在我的额头我的脸颊,我差点以为是回到那一刻了,静待在他身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为记忆不为幻想,只为此刻的真实。 像永恒那么长的光华。 我最后一点清醒停留在他到处找我的手机,然后打通了我妈妈的电话。 酒店房间的枕头有陌生冰冷的灰尘气味。 我想起了林姗,想起了她对我的鄙视,想起了景瑞跟她的藕断丝连,想起了那时候我的惨败和落荒而逃。我每天想此一万遍,告诫自己,不要倒下。 当我头痛欲裂挣扎着起来时,我不断让自己镇定,让自己不慌不乱穿上衣服。 景瑞还是被吵醒了,问了早安。 我说:“我得先走了,还有工作…” 一开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哑地好像被人掐着喉咙,顿时耳后升起一阵潮红。 他试图想说些什么,我没让他如愿,“我昨天喝多了,也不记得怎么来的这里,做过什么。”我一笑,又说,“就像那天在你家说的,我们只是交换。” 我自己都觉得说的话词不达意,看到景瑞惊恐的瞪眼,我却明白他听懂了,不敢再回头地大步迈出房间。 景瑞不是个轻易承诺的人,在对待感情的问题上,他总是别人走一万步他才走一步。 他总是称呼宋杰为小朋友,不论在哪里,他只要看见我跟宋杰在一块儿,他绝不轻易上前打断。我怎么想都不明白这是什么心理。 这是后来他妈妈跟我说的,我定期去看她,如果实在忙就让妈妈去,陪她聊聊天坐一会儿也好。疗养院的人常说,别看老太太嘴上不说,其实每次都惦记着,比看到自己儿子来还高兴。 她口中的景瑞是孤寂的沉默的,“他从小样样都超过别人,可是从不炫耀也不骄傲,大人问什么他回答什么,他做过什么事都不向别人邀功。有时候觉得这孩子根本就是战战兢兢地度过童年的。好像那一切根本不是他的所有物,他随时可能会失去。” 他妈妈说在她离开家的那段时间只见过景瑞一次,在医院里,景瑞已经是个高个子的少年,皮肤很白戴着眼镜,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散,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他,曾经把他当作她唯一的希望,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靠着他作为光活下去。可那一刻,他甚至丧失灵魂般一折即断。 她跟他说带她离开,凭他的双手带她脱离苦海。 那时候谁都以为她说的是胡话,唯有景瑞,吧吧落着泪。什么都没有了,只能依靠彼此活下去了。那一刻,他们似乎才原谅彼此。 在从酒店回家的公交车上,我努力拉回思绪,让自己恢复清醒,才不至于总想着景瑞的事。 我用手搓了搓脸,突然讷住,早说每个人有不同的气味,林姗如是June如是,我忘了景瑞也是。他的香水味也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昨天的纠缠那香味留在我的手腕上,至今还挥散不去。就像我口口声声说景瑞是无关的人,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可是不论我信誓旦旦说要追上他和他平起平坐,还是坚持去看他妈妈的行为,我发现我心里想的嘴里念的到处听到的,生活的角角落落都是他的影子。 我记得那是我那段时间最后一次坐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