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危没想到温存会追出来。 她的喊声像像利器一样刺进他心里,他的理智告诉他正确的做法是不理她,可是鬼使神差般他竟然转了回去。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错的离谱的决定。 他是可怜她吗 他认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因此再可怜也不值得可怜。 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怀念、依恋、渴盼,拚命地想透过他看到另一个人,他或许是被这个东西所触动吧。 除了欺骗,她对曲衍大概也用过一些真感情。 温存看着霍思危一步步迈向自己,他们之间的距离一步一步缩短,哭了又笑了。 天黑了,她宫缩的频率越来越高。 她在宫缩的间隙迷迷糊糊睡着,每次睡不到几分钟又被痛醒,醒来的时候连吸入体内的空气都像刀子一样割得她生疼。 她一只捂住眼睛,遮挡灯光的刺痛,另一种手紧紧攥成拳头。 霍思危坐在一旁,病房难得安静的几分钟内他听到嘀嗒嘀嗒的响声。 他循着声音去找,发现地板上有一滩血迹,而血滴是从温存的手心里滑落。 他见她睡着,打开她的手心,手心里紧紧攥着的是一对婚戒。 戒指他认得,其中一只是他病愈之后摘下来丢弃的,想不到已经被他丢弃的戒指一直在她这里。 两只戒指上沾着血,他见到温存的钱包摆在桌子上,便擦干净戒指想放进钱包里。 钱包打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照片是由一上一下两张小照片合成。 上面的一张小照片是曲衍与温存两人在学校操场上的合照。 照片里的温存扎着马尾辫,穿着夏天的高中校服,她身边的阿衍面容清瘦,穿着一件白衬衫,两个人手牵手站一起,阳光下笑容灿烂,好似在拍牙膏广告。 下面的一张照片仍旧拍摄于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这一次两个人依偎着坐在绿茵草地上,温存的高中校服变作学士服,而曲衍依旧穿一件白衬衫,他脸上脱去上稚嫩青涩变得成熟稳重,但笑容依旧。 照片里的他们沐浴在阳光下,笑得温暖而快乐,与霍思危想象中的相处模式截然不同。 霍思危相信照片钟曲衍的快乐是纯粹的,至于温存,她的笑容看起来越纯粹,就说明她越擅于伪装。 快到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医生又来一次,照旧时劝她接受剖腹,她痛得脸都扭曲,也照旧不肯松口签字。 霍思危亲眼见她忍受了一个下午的酷刑折磨,也早已没了要看她如何收场的心思。 他忍耐着说:“我已经知道你是好妈妈,你没必要再冒风险。” 温存已经被疼痛抽走了十分之九的力量,听他讲话之后竟然还能向他挤出一个微笑。 “我可以做到的。” 霍思危感到头痛。 他委实不明白都已到了最后时刻她还在坚持什么。 “你自己想清楚,如果生产的过程中出现问题你后悔也未必来得及。” 温存又笑一下:“不会有问题的。” 霍思危突然生气,她固执起来竟然比他还胜一筹。 她俨然已经不是表演,而是货真价实的愚蠢。 宫缩频率越来越快,终于等她熬到两三分钟一痛的时候,护士告诉她可以进产房了。 推车被推到产房外的时候,一直保持镇定的温存突然紧紧地握住霍思危的手。 她在病房里忍受疼痛的时候内心并无多少恐惧,她甚至还盼望着整个生产过程能够尽早结束,可是推车把她从病房推到产室门口的这段路上,无数的白炽灯像白花花的蛾子一样从她眼前成群掠过,她努力建起的心防一下子就给冲乱。 虽然她一直认为自己可以做到,但她的人生又总是有些无法掌控的事情发生。周医生已经无数次告诉她接下来的生产存在着危险,是否她进入产室之后真的会被危险套住 霍思危这一次没有推开她的双手。 他感受到她的紧张与不安,想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到底还是没说。 他问:“你需要我进去陪你吗?” 温存的目光由黯然转为明亮,瞬间又自行熄灭。 “谢谢……我自己可以。” 霍思危进产室陪产的确可以使她获得安慰,但他毕竟不是阿衍,他对她和孩子没有必要负任何责任。他今天肯陪伴她,现在又肯在外面等待孩子的出世,已经是她对他的强求。 霍思危今天听到最多的话就是温存说她自己可以,可是明明她的手在发抖声音也在发抖。 他松开温存的手,接过艾米手里的衣服和毛毯,让艾米去缴纳陪产的费用。 温存难以置信地望着霍思危,连再次袭来的痛也暂时忘却。 霍思危道:“我只是遵守承诺而已,既然我答应今天会骗你,凌晨之前我都会骗你,过了十二点钟,不管你孩子生没生下来,我都会离开。” “谢谢。” 温存眼眶湿润,微弱地说了一声。 霍思危好似没有听到,并未给她回应。 陪产的手续办完,霍思危和护士一起推温存进产房。 进入产房不到半个小时温存就开始生。 霍思危一开始能够轻易保持冷静,任由温存去抓他的手,然而在他亲眼目睹温存经历了长达两个多小时的撕心裂肺、生不如死之后,他的冷静渐渐变得疲软。原来产房里待久了真的会产生晕眩的感觉,杰森并没有夸大其词。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人的生产过程竟会这般辛苦与痛苦。 纵然温存对曲衍抱持着算计的心态,但她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为了挽回孩子的健康持续承受两个多小时的非人折磨,绝对是坚强而伟大,这一点他也无法否认。 二十三点五十六分,孩子出世,是个男孩。 整个生产过程霍思危一直担心医生所说的危险,如今孩子生完,霍思危也总算松一口气。 护士把孩子洗净放到温存身边之后并没有准备结束的意思,霍思危渐渐觉得奇怪,方才的生产过程中医生们偶尔还会闲谈几句,此时却都安静地出奇,每个人的注意力都百分百集中,偶尔蹦出一两个字也都是医疗术语。 霍思危心里的奇怪转化为不安,因为他不能上前分散医生的注意力,因此直到产房里准备的血袋通通用上而周医生让护士再去调血袋时,他才意识到她产后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