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叶不商正在他老母病在危急的时候,忽然走回家来。家里人惊喜,自不待言!他老母的病,原是因儿子急成的,危急的时候,忽见儿子回来,心里一欢喜,精神不觉陡长起来,病魔也就吓退了好远! 叶不商到床前,安慰了他母亲几句,便从怀中摸出些药来,给他母亲吃了,极容易的就将他母亲的病治好。他母亲自从服下那药,精神上复增加了愉快,不但病患若失,反较下病的时候,强健了许多!叶不商自此便在家奉养老母,全不与闻外事,他也不曾向人说过,在外几年的情形。 他有一个姑母,住在嘉兴乡下。这时他特地跑到乡里,去看他的姑母。一进他姑母的门,便听得里面哭声震地,十分凄惨!不觉吃了—惊,以为他姑母死了。连忙走进去,只见厅堂上,围著一大堆的人,哭的哭,叫的叫,忙乱做一团!他姑母也在人丛之内,哭的更厉害! 原来是叶不商的表兄弟,失脚跌在塘里!等到他姑母家知道,叫人从水中捞起来,已是断了气!这时正在尽尽人事,用铁锅覆在厅堂上,锅底顶住死者的肚皮,想将肚里的水挤出来,施救了好一会无效!他姑母痛子心切,自是哭的厉害!而沾亲带故的人,看了这惨死情形,也都免不了同声一哭! 叶不商得知,喊道:“不用哭!水淹死了没要紧,我能立刻将表弟救活!” 他姑母见是自己侄儿来了,虽不知道叶不商真有起死回生的本领,然听了能将表弟救活的话,自是欢喜!当下便停了哭声,问叶不商:应该怎生救法? 叶不商道:“只要淹死的人,尸体不曾朽坏,我都有方法,能救治得活!何况表弟才从水里捞出来?容易容易!快拿一碗热水来!” 他姑母家里人,即依话拿了给他。他接在手中,自怀里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三粒七彩药丸,然后捏住表弟下颚,灌将进去。说也奇怪!那边经多方救治不活的表兄弟,已悠悠的回过气来了,自行吐出肚中的水,即如末落水一般! 自从显手段救活表弟,消息不须多日,即传遍嘉兴各地。这县府境内,凡是落水之人,几十里,几百里来求他去救的,平时弄忙得不可开交! 这夜,叶不商替人治病回家,方合上眼迷迷糊糊睡著。就梦见师傅向他说道:“吾传授你悬壶之术,只为汝自己修持,作防身之用的,汝为何拿来在外面招摇!若从今後,再不思痛改前非,随处逞能。等到大祸临头,只怕追悔也来不及了!”醒来心中很有些畏惧,从此不敢再替人治病!他年少风流,虽是修道之士,仍免不了涉足花柳场中。也有人传言,说他是做采补功夫。 嘉兴有名的娼妓,他十之八九皆有交集。有位名叫柳如烟的姑娘,与之更是亲密。这日忽对叶不商笑道:“你武功高强,嘉兴无人不知。与我来往这么久,很想见识见识汝修得甚么武功。” 叶不商笑道:“有甚么好看?都是些修身养性的吐纳之术而已!” 柳如烟道:“我不曾见过的,总得瞧瞧才好!你就给我看罢!” 叶不商摇头道:“你又不懂,还是不看的好!”柳如烟那里肯依,扑倒在他怀里,撒娇撒痴的非要看。见拗不过,只得应道:“耍给你看使得!但是你想看甚么武功呢?” 柳如烟道:“随便甚么,只要你会的就行。” 叶不商笑道:“你身为小女子,只能看招式。若是罡气,离近便震的心脉俱乱!” 柳如烟问道:“这是甚么道理呢?” 叶不商秉笑道:“罡气是内功发出,以真气伤人,你未曾修习过武功,不忍害你!” 柳如烟问道:“难道吾不能学么?” 叶不商道:“学倒可以,但需觅一幽静处,平心净气,昼夜不惰!” 柳如烟低头想一会道:“那你就先耍来给我看罢!只使招式即可!” 叶不商笑问道:“你当真要学?” 柳如烟急得伸手揪叶不商道:“君无戏言!” 叶不商道:“你是女子,非君子也!”二人笑谑一会,约定明天展示给她看。 翌日夜阑,叶不商便在院子中,耍了一套拳脚。只见呼呼风响,如鬼魅般。且无法看清人形!柳如烟直观得花容失色,自此深信不疑。弄得嘉兴全县百姓,人人均知叶不商是个奇才。不过他自从受过师傅在梦中警告之後,医术却再未轻易炫弄。 刚归家时,娘舅从邻县前来省亲,看他的母亲,进门已是黄昏时分。一见叶不商的面,就跺脚说道:“祸事,祸事!我今日动身仓卒,忘一件要紧的东西在屋里!此时便派人骑快马去取,也来不及进城了!” 叶不商问道:“你老人家忘带甚么东西?放在甚么地方?” 娘舅道:“我这回到县里,是因一桩田上案子和人打官司。费尽无穷之力,才找著一条到县爷跟前进水的门路,送县上五百两银子。於今把那封引进人的信、和一个手摺的底稿,遗忘在打尖那个客栈里!因昨日才得知,那客栈的老板和我打官司之人有戚谊,所以不再住那里。孰料却把这般紧要的东西,遗留在客栈的西边厢房内。万一被客栈伙计们看见,落到那老板手中,我这场抠司,一定糟透了!从这里到县里整整的有七十余里,在这时分谁还赶得进城!” 叶不商问道:“那东西放在在西边厢房甚么所在?”娘舅说是放在桌子抽屉里。他当时也不说甚么,自出门而去。不到半个时辰,进来从袖中取出一个手巾包儿,交给他母舅道:“请你老人家打开瞧瞧,遗忘在客栈的,是不是这东西?” 娘舅一看,目瞪口呆!不是那封信和手摺底稿,是甚么呢?即问他:汝怎生得来的? 叶不商只笑著不肯说。直待救活他表兄弟,知道他本领的人多了,他娘舅才释解这回的疑团。 自此,嘉兴县好事少年,没有不愿意与叶不商结交的。一般人心理,都拿他当玩把戏的!这回在富春楼与船夫斗法,也就是新结交的两个典当店小东家,知道叶不商有本领。能在顷刻之间,拜会数里以外的朋友。定要叶不商带他两人,到西湖玩耍一趟。叶不商心性使然,又何能真个闭户静心修炼。偏爱向一般俗人厮混,自却不过要求的情面!谁知因钉排遇到高人,背上暗受那老头的断魂夺命掌,当下带著两人狼狈遁回。 到家即跪在母亲膝前哭道:“孩儿不孝!亭午在外被人打伤,不出三日必死,无可救药!母亲养儿一场,不但没尽得丝毫孝道,反为孩儿担著忧急。此时就後悔也来不及了!” 他母亲闻听,正如万箭钻心,止不住放声痛哭。 叶不商背心伤痛发作,躺在床上,不能转动。流著眼泪对自己娘子说道:“夫君对不起你,半途把你抛弃!只是你需替我报仇,吾才死得瞑目!” 娘子哭道:“奴婢本是弱女子,心里虽想拚死替汝报仇,但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去报?” 叶不商道:“吾岂不知道你是个没能为的女子?既说要你替我报仇,自是你能报的了才说!” 娘子泣道:“只要奴婢能做到,那怕立刻教我去死,亦心甘情愿!” 叶不商就枕上点头道:“伤我的是过路船家,那竹筏流行不远。你赶紧披头散发,到河边跪著。哭一声夫,叩一个头!自会有人来问你。” 叶家娘子闻听此言,急忙哭哭啼啼的直奔河边,跪下来披头散发,一面哭夫,一面叩头。 背後忽传如雷一般的声音,念著阿弥陀佛。叶不商娘子专心要替夫君报仇,不肯回顾。就听得那念阿弥陀佛的声音说道:“女菩萨且止啼哭,贫僧有话奉告!” 叶夫人满肚皮不愿意的回过头来,只见一个浓眉大眼、魁梧奇伟的和尚,满面慈祥之气,合掌当陶的立著。後面还厮跟一个年轻人,昂头不语。不由得生气说道:“男女有别!何况你是出家人,和我有什么话说?”气忿忿的说毕,仍朝著湖水叩下头去。 这突如其来的两个人,竟是慕容昭良师徒! 当下云龙子见叶不商娘子的情形,也不由得生气!待要发作几句。慕容昭良已高声打著哈哈说道:“女菩萨只知道要替丈夫报仇,就不知道要救丈夫的性命么?”叶奶奶只当没听得,不住的夫呀夫呀的号哭。 云龙子实在忍不住,说道:“师傅!这婆娘颠倒不识好人,不理她也罢!” 慕容昭良不答话,长叹一声道:“女菩萨的夫君有救不救,不是和谋死亲夫一样罪过吗?” 叶不商娘子听到与谋死亲夫一样的罪,这一气非同小可!一折身站起来,指著慕容昭良,说道:“你出家人,怎么无端干预我家事!奴婢丈夫不幸,我也拚著一死!你如何说我和谋死亲夫一样?我倒得问你,怎生知道我夫君有救?” 慕容昭良正色答道:“贫僧若不知道,也不来这里与女菩萨说话了!汝且带贫僧去见著尊夫,自有救他的法子!“ 叶不商娘子耳闻慕容昭良和尚的话,暗付:”夫君在富春楼受的伤,教我报仇来这里哀哭。此事除我夫妻以外,更无人知道!这和尚说我只知道替丈夫报仇的话,又从那里看出来的呢?可见这和尚必有些来历!夫君横竖是受了毒伤,将死之人。和尚既说能救,何妨就带他去见夫君一面!若真能将我丈夫的伤医好,岂不是万幸吗?”想到这里,即时改换了词色,施礼对慕容昭良说道:“师傅果能救得夫君性命,奴婢情愿建筑一座庙宇,给师傅居住!”说著,引二人来到叶宅。 叶不商正睡在床上□□不断,他娘子先到进去。将遇慕容昭良情形,报知夫君。叶不商喜形於色,说道:“必就是富春楼遇见的那两位师傅!快去请到这里来,求他恕我不能起床迎接!” 叶夫人请慕容昭良进屋,叶不商勉强抬身拱手道:“弟子早知师傅是圣人,只因孽由自主,不敢冒昧恳求!於今辱承法驾光临,必能使弟子重生!” 慕容昭良合掌答道:“你此後如能确遵令师梦中训示,三思修持,贫僧愿助一臂之力!若眨眼就把那训示忘却,这番即算保得住性命,然以後随时随地,皆难免不再有劫难。!” 叶不商一听确遵令师梦中训示的话,不由得心里惊服到了极点!暗想:我那回做的梦,连我母亲、娘子都不知道,这和尚若不通神,如何能晓得呢?当下绝不踌躇的便道:“弟子知错矣!” 慕容昭良点头道:“断魂夺命掌原是黄教(属于藏传佛教,又名喇嘛教)中最厉害的武功,有这种能为的,只有掌教的一人!要救冶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且与乾坤圣教抗衡的,就依仗这一套拳法。比乾坤教的紫薇玄攻,还来得厉害!这武功本是蛮夷喇嘛传出来的,汉人没有治法!贫僧於今仗著佛力,替居士将背上的余毒逼来。不过须准备几样应用的东西,借笔墨给贫僧开写出。” 叶不商娘子连忙拿出纸笔。慕容昭良开出单来,叶不商接过来看了,问道:“师傅要做很多人吃的饭菜吗?怎么用得著这么大的锅竈和蒸笼呢?” 慕容昭良道:“说起来,居士不要害怕!这断魂夺命掌非同小可!受伤的人,非坐在蒸笼里,不断火的蒸三个昼夜,才能将毒气□□!” 叶不商变色说道:“弟子那有这法力,能在蒸笼里坐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