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门,命牌房。
房间中心,是一个形似圆形楼梯般渐次层叠而上的庞然大物,成千上万的黑色命牌按着不同的身份等级,从低到高,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各个台阶上。
妇人的目光从毫无波澜的底部缓缓挪向上方,在最顶部那几个零星的命牌定格半刻,随后滑落到从上至下倒数第二层。
这阶,是天气门数十位长老的显位。
其中有一个命牌正忽暗忽明、有一下没一下地闪烁着微光,生命波动十分不稳定。
命牌侧边镌刻着两个小字:‘卞狄’。
也不知是不是妇人的目光所致,这忽暗忽明的命牌蓦地宛如初升太阳急速推进午后般,光亮愈发作亮。
紧观它状态的妇人瞳孔微缩,袖中的手指骨不自禁攥得发白。
这种情况,宗门史上倒屡见不鲜,要么是得道成神,要么散尽元气,归为浩世之中的细微尘土。
以大长老如今的修为,得道成神端的是尚早,加之前阵子在昊圣宗为夫人挡灾的变故,可能性无疑是更趋向于后者。
等到他的命牌亮到整个房间皆是白茫茫一片后,几近青明级防御法宝硬度的命牌逐渐龟裂,风化般散落的黑色灰尘无风飞舞。
咔!
妇人的手指骨炸出一声无助的脆响,她颓然跪坐地上,双手掩面,试图遮住眼中正在蔓延的水雾。
正此时,白茫茫的光亮慢慢收缩,重新聚拢到了命牌中。
妇人先是一愣,紧接着狂喜。
但。
还没等她高兴太久,命牌上的光亮又变得忽暗忽明起来,而且在这番摇曳挣扎期间,竟是逐步暗淡了下去,到最后更是消失不见。
妇人又是一愣,转而兀自捶地。
“咚咚”锤了一会,她朦胧的余光中,却是不经意间见到那已然裂得不成样子的命牌……
正闪着极为稳定的光芒!
霎时的峰回路转,以致于京蝴三番而愣,随即不可置信地揉了揉通红的眼睛,轻眨几下,接着慌忙起身,夺门奔出。
她刚出了房来,隔壁紧闭的大门恰巧“吱呀”一声。
京蝴定睛望去,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容赫然在目,她禁不住忧心忡忡道:“大长老,怎地不休息一阵?”
卞狄咧了咧仍有些僵硬的嘴角,“禀夫人,我是个闲不住的人,况且门中仍有许多堆积已久的事务等着我去做。”
听到这话,他身后紧跟而出的五位长老顿时大感不满,抚额摇头之类的动作不一而足,无奈的话语此起彼伏。
京蝴脸色突然转冷,转身骤挥大袖,“把大长老给我绑去歇息!”
众长老轰
然应诺,架起正做些徒然牢骚的卞狄就往秘境飞去。
待到他们身形隐没在天际之后,京蝴这才收回目光,抬步朝议事厅慢行而去。
夫君他们去了这么久,怎地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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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某地。
昏暗的狭长通道中,一个黑衣敷面人正在快步前行。
随着豁然开朗后,这人却没有停止脚步,而是从左侧的四条盘龙玉柱间穿行而过,如此再行两丈后,他深作几个呼吸,这才缓缓打开那扇小门。
门外,是一条悬崖走廊。
扑面而来的湿气,让黑衣敷面人微微有些愣神。
这里本应一览众山小,风光无限好的景色,却被那长年下个不停的凄迷小雨无情遮掩,可谓遗憾。
短暂的心不在焉后,黑衣敷面人于长廊中利索地单膝跪地,拱手低头,“禀告圣上,第使徒独孤翰,独孤美,阵亡。”
半晌,雨水淅沥的半空中传下一句话语,“退下吧。”
“是!”黑衣敷面人身形缓慢倒退,临了仍不忘关上那扇小门。
与屋檐对齐,凭空盘坐的身影漫步下长廊,自顾自喃喃道:“是我太天真了?”
虽然久居雨中,他身上那袭华丽威严的龙袍却是滴水不沾。
接着此地的画面蓦然翻转,定下时,这位皇帝已是身在殿中的龙椅上。
“何事?”
“禀公子,圣尊唤你去一趟。”
“知晓了。”
说罢他站直起身,遥遥望了眼南方,“也罢,容许尔等再跳脱一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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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兽秘境,琅域永巴郡。
灯火通明的地宫中。
龙冥正在象征王权的椅子前来回踱步,心中万千思绪犬牙交错,渐渐拧成一团。
许久他叹了口气。
不行,对仙人实在想不出好办法……
也不知道那些已然相会的人族抽了什么疯,对己方一再放低的态度嗤之以鼻,一路移山平海,见兽就杀,大有毁掉这整片天地的苗头。
莫不是因为前王做的那些龌龊事,兴师问罪来了?
这可不妙,自己王位还没坐热,荣华没享成,反倒成了替罪羊……
正此时,一个斥候跌跌撞撞闯进宫内,仍未行礼便急道:“禀王上,他们到了。”
听到这话,龙冥那似被辣椒水泡过的手爪止不住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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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毛之地。
左丘菊躲在温言后面,抓着他腰间的衣衫时不时伸出小脑袋,视线如蜻蜓点水般掠过那把可恶的破刀
。
为何如此,她当然有自己的计较。
要是温不大一个人还好,但多个白发老头后,裸奔的事情自当要极力避免。
自己可不是什么妖艳贱货!
左丘菊嘟了嘟嘴,可爱面立显。
咕!
“啊”
温言徒脚造了个飞人,这才摸着下巴道:“上古冶炼场?神祇复活仪式?”
照一本是道刀的猜测,这方天地似乎是类似于‘胃’的地方,以此获取‘夺灵邪祀’所需的供养。
那新的问题又来了,为什么白发老者进来了这么久,仍是毫发无损?
一本是道刀却说这是祭品数量不够,所以它才无法正常运作,而且正因为如此,那些迫切的残肢已然按捺不住,开始主动出击了。
被推搡进来的左丘菊,便是典型的例子,至于其他人,一个偶然,两个自愿。
温言顿时恍然。
这里,貌似是‘消化’环节中不可或缺的一步,但因为这个过程太过于缓慢的缘故,致使必须是要在人活着的前提下,才能完美进行。
说起来,毫无防备的前辈便是在这样的阴差阳错之下,稀里糊涂捡回了一条命。
温言冷笑一声。
以死换生?
端得是好买卖。
好在它们现在不知为何仍在按兵不动,倒是难得的好事,趁此时机,说不得这里的几个人仍有一线生机。
“你们有什么办法?”温言问道,随即蹙起了眉头。
遭!
后背那滑腻又来了!
他不禁无奈道:“前辈,事关我们的小命,请你严肃点。”
左丘菊闻言,很是不情愿地收回了箍在温不大脖颈上的双手,“哼!你们说的这么可怕,我自然会有些情不自禁!”
咻!
抵不住悬在鼻尖的森冷刀光,她接着没好气道:“我使全力狂轰滥炸都不行,你逼我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听到这话,一本是道却是传声道:“我可不指望你那猪脑子能想出办法,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再乱抖擞你那恶心的破骚!”
左丘菊先是愣住,随即便是一乐,也传音道:“难不成你跟温不大有一腿?”
说着她上下打量着那把乌黑如墨的古刀,摇了摇头,“真是世风日下,一把刀竟然跟人做了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