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射杀女子之举有多恶劣;此女子也并未签下死契,只是蔡家雇佣来的厨娘,生得花容月貌被蔡坤看上,也不知为何就这般被杀了,其家人知晓后那是哭得死去活来,直接敲响了登闻鼓,被当日值班的监察御史带到了都察院。” 温菀想到了这几日温晁脚不沾地,忙得温府都没有回,原来是这档子事;不过如此严重的事,外面也定传疯了。 温成津靠着书几上慢慢道:“蔡大人搬迁酒,何等的场面,当着如此多的达官贵人用箭射杀一名手无寸铁的女子,真是……” 在皇城底下,不知天高地厚。 那名附学子弟接着话茬:“哎,津少爷说对了。听闻当日来客中也有通政司的大人,更有不少太太小姐被直接吓晕了,当时好像那女子从内院跑出,衣冠不整,蔡坤见女子跑得快,径直举箭。如此恶劣的行为,当天不少御史就跪地上书,力求陛下严查此事。” “陛下哪是不生气,不然这几天外头监管如此之严……”温成锴道。 温苓与一名附学女子在窃窃私语,似也在说着这事。 因着这事,朝廷上犹如表面平静的湖面,有人投下了一块大石头,一下子掀起了轩然大波;老皇帝气得不顾着自己的身体,在早朝之上颤颤巍巍、怒气冲冲地跑下来,狠狠扇了蔡延一大巴掌,并连骂道: 教子无方!非人也!教子无方!非人也! 学塾里的少爷姑娘们说着,连孙老先生进屋都没有发觉,直到竹木板子敲在了书几上,一个个如同惊弓之鸟地回到了自己的蒲扇上,向先生问好后再坐下。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家之计在于和,一生之计在于勤。”孙老先生板着脸,“你们一个个倒好,书不读,将外头那一番腔调学了个遍。” 学塾里安静一片,所有人被训着。 不过孙老先生也不知道今日是心情好还是如何,也没训几句便让众人通读了一遍《大学》,之后没有继续每日的惯例背书。 孙老先生负手在几个学生周边转了一转,捋了一捋胡子,慢慢道:“你们刚刚讲得什么,现在说来听听。” 温菀还是很佩服孙老先生的,一般的学生在如此严厉的老师管教之下,规矩严,读书勤,不读成榆木脑袋已经不错的了,哪有活泼灵动可说;可在孙老先生这边不同,他教出来的学生读书好,脑子更是不差,且都不是什么只会死读书的呆子。 所以孙老先生问出此问题时,也没有人不敢回答,而是温成锴与一名附学子弟都站了起来,想说此事,后那名附学子弟坐下了,由温成锴回答。 “学生们刚刚说到近日发生一事,先生定是已经知晓了。乃户部尚书蔡延大人之子射杀一女一事,”温成锴口齿清晰,继而停顿一番道,“先生见多识广,学生们眼界有限,不知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孙老先生让温成锴坐下,自个儿也坐在书几前,相比教书时的严肃,现下反而放松了不少,面容祥和:“且不说老夫,你们是怎么看的?” 温苓思考了一会儿,站起来道:“此事刚刚几位哥哥都且讨论了,我来说一说。蔡坤竟这般用如此残忍的方法射杀一名女子,不论什么原因,且那女子未签卖身契,生死且由官府,由不得蔡府私刑。” 孙老先生微微点头,让温苓坐下,继而问道:“外面传得风风雨雨,你们也知道当今陛下震怒……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可为何陛下要生如此大的气?” 这是要揣测圣意了。 学塾里有些敢说的也不敢说了,温成津慢慢起身,声音虽有些懒散,但还算认真道:“依照学生的理解,一是蔡坤的父亲乃我朝户部尚书,户部之首,官位之大,朝中之重不必多说,二是,养不教父之过,三则搬迁酒上不少贵人,勋贵伯爵少说也有三两个,更别说其余人都是朝中臣子,四是此事影响极其恶劣,不论身份地位,若讲一名男子当众射杀女子也是要遭人唾弃,手法之残忍,心肠之歹毒,更别提蔡家在京的地位。” 孙老先生还是很满意的,才仅仅这个岁数,就能想到这几层。 温成锴在温成津坐下后,站起来道:“我为二哥补充一点,或许也是一点原因,但也仅仅是我个人猜测;自去年开始,蔡家一路高升,偏偏底下人不自知……”压低了声音,“如今清查或许也是此方面原因。” 孙老先生看了一眼温成锴,此子确实不简单…… 温菀一直坐在位置上听着众人的发言,撑着下巴,自然也注意到了温成锴说的话,她虽然不喜温成锴,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能力,以后入仕若有人相助,或许真的不简单……可与她何干,她实是不喜此人。 “三小姐,你觉着呢?”孙老先生点她的名了。 温菀站起身,温芷在后头悄悄说了一声‘三姐姐加油’,温苓在前头挑衅般看了她一眼。说真的,这事他们都分析了个遍了,她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了这事严不严重得看皇帝啊,温菀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此事……还是得看当今陛下。” 温成锴嗤之以鼻,这不是废话吗? “可有时……”温菀努力想把自己的观点表达得清晰一些,“你生气是你自己去生气,可有时,也是别人逼着你去生气;但不是别人逼着你去生气你就得生气,而是看你愿意不愿意去生气。” …… 温菀觉着自己这番话讲下来反而更不清楚了。 孙老先生听完了温菀的话,开口道:“三小姐以后这番话还是不要再说了,你们也是,听过就罢。” 说完,便要讲别的课。 不少眼光投向温菀,孙老先生虽严,可对于这类开放性议题一直是很宽容,那是为了给他们一个放松的环境去动脑子,温菀是一个被先生在此事上如此说话的,大概是很不满意了,不然怎么会以后都不让说了呢。 温菀也不知孙老先生为何对她这样说,但想来他一贯的作风,应也是有他的理由……念及此,温菀便由着其他人异样的目光了,自顾自跟着先生的进度读书,尽管这些书她都能倒着背了,可也没有一丝松懈。 到了下午,孙老先生生书讲完,道:“今读书也有数日,本应在年后上来有小考。老夫小时便有此话:小考天天有,大考三六九。前几日因事拖累了,朔望日便进行。此次主要还是针对你们几个哥儿,会出的难些;童试与书院的入学试半年后开始,老夫不多说,你们自己知道轻重。” 孙老先生说的自然是正常书院,因云溪书院等等是与其他的书院错开的,女子入学的时间也不同;而大魏也有明文规定,若进入国子监与官方认可的书院,即可免去童试,直接便可参加乡试,不过书院如今也只有白鹿一所有此待遇。 待孙老先生走后,温苓笑着对温菀道:“三姐姐,先生说的姐姐可听到了?过几日便要考了,姐姐刚进学,想来也不知怎么个考法……三姐姐若实在不知道,大可来萧笙院找我,虽说那日姐姐对我说话颇重,但我们仍是姐妹,姐姐有难妹妹还是会帮的。” 温菀将毛笔放回笔架上,慢慢道:“五妹妹管着些自己吧,考都没考呢,怎的就来说这些话?” 温苓:“我可是担心三姐姐,三姐姐今日若说些好听话,我便放些水……不然,那日成绩出来了,小心妹妹不给三姐姐面子。” 温菀笑了:“读书上的事你还想超我?”继而理都没理温苓,径直带着紫莺走了。 虽说如此,但温苓的一句话还是说中了,温菀不知道怎么个考法;虽说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高考生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都不是白做的,可她毕竟是个理科生,加上,现代的怎么和古代一样? 如果在现代,那题型都是做了几千几万遍的,可古代肯定有也题型,但她一遍都没有做过……再者,如果考诗赋怎么办,她可是一首诗都不会做……这么想想,温菀还有些苦恼。 回到了姜氏的屋子,吃饭时与姜氏说了此事。 姜氏先让温菀吃完饭,饭后母女俩坐在软榻上,姜氏同温菀讲了当年她上学塾时,先生会考的内容。 现今科举,考试内容均为四书文三篇,五言八韵诗一首,经文五篇,策问五道,并问经史时务,政治。 先生大多也不会离了这几项,而他们尚小,还未教到诗赋,应主帖经与墨义为主。 说到后头,姜氏搂着温菀轻轻道:“为娘现下只望着你平平安安,读书读得好不好已不是什么大事,你万不可让此事扰了心神,回头伤了身子,知晓了吗?” 温菀一听这话,欲哭无泪……这就是摆明对她一点信心都没了。 过了几日,终于到了日子;朔望日考试,分等第,行赏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