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洛异没有回来,接连的几天也不见踪影,直到七日后,他回到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离开这里。 从没见过这么执着无情的面孔,他的眼里甚至没有任何犹豫。 晚上焦急的等待,白天苦苦地期盼,她的心疲惫地像搅碎了一样毫无力气,心底深处最坚强的防线在摇动。 “那个…”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衣,走出门外,她浑身瑟缩着,想最后确定答案,“你真的要我离开?” 越过她的目光,洛异“嗯,”了一声,疲惫在他眼角呈现,“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我也清楚你对我的感情,可是琦儿是除了母亲之外,我唯一在乎的女人,她很善良,凡是认识她的人都愿意跟她亲近,她也很单纯,单纯到可以相信世界上所有人。佛见笑,她跟你不同。” 她站在那里,心中孤独而忧郁,屋内的灯火将她的影子投射在院内,长长地。 周围静极了,这寂静像一阵凄冷的细雨渗透她的全身。 “我承认自己对你有过一些情感。可是这些与琦儿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我而言,她不仅是儿时的玩伴,更是不能分割的亲人,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害她的。” “那我呢?你就可你这样毫无顾忌的伤害我吗?”她用颤抖的声音吼道,“我为你的付出,为你的忍让,为你的做的一切,都可以这么视而不见吗?” “也许…你爱的不是我,你爱的是幻想中的人,佛见笑。”直直地看着她,洛异神情疲惫的抓起她一只手放在胸口,低声说,“你确定了解我吗?你知道我的过往和那些鲜为人知的事吗?你知道我真正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你知道我对什么事情最上心,对什么事情不上心吗?我为什么快乐?为什么不快乐?这些你都知道吗?” 他的眼睛仔细打量着她,想迫切从她身上看到答案,最后他不得不开口说,“ 你根本不懂我,你需要一个像孩子一样宠溺你的人,在你危险时能保护你,在你伤心时,能跟你一起哭,在你快乐时,能跟你一起疯的人,可惜这个人不是我。我对你的宠爱,只是因为---我对亲人的一种渴望。”他低沉的语气中有种痛苦却释然的语调,使得佛见笑不得不把手伸了回来。 倒退了几步,带着哭泣的腔调,她说,“我---我----没想到你是这么认为的,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 “是。”绝强的说道,洛异态度坚决,丝毫不见任何迟疑。 “我真的看错你了,你玷污了这份神圣的感情,你根本就不配,不配。”绝望地喊着,佛见笑从没想过他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她。 “那…你走吧!永远都不要在打扰我。” “洛异!!”愤怒地瞪着他,她的眸子睁得大大的,毫无遮掩的怒气和一抹而逝的恐惧在里面呈现,还有一丝无人察觉的惶惑和迷惘之感。 洛异撇过身子,丝毫没感觉到佛见笑的变化。 这么久的强颜欢笑,忍曲求全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其实,一开始就该明白的,一开始就该了解他的性格,一旦他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自己再怎么做都是徒劳的,可是,不甘,不甘。 “对不起。”最后,还是她低头了,温和地说,“你知道吗,洛异,你是这么些年我唯一活着、呼吸者、在现实面前没有低过头的梦,一旦-----一旦这个梦没了,我该如何活着。” 洛异怔住了,‘梦’。 “不要赶我走好吗?”她再次轻声细语。 多少年后,当你回忆往事,可还记得一个女孩对你过的话,你是我的梦,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曾经在一起的日子,有过多少甜蜜,又有多少悲伤,细数每一天,每一秒,除了留下浮生孤独来回忆,还剩下什么。带不走的残缺,当遇到使它圆满的另一半时,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失去拥有它的能力。 “你会遇到更好的。”那声音像梦里的喃语,蓦然注视,眼光交汇的刹那,只有一世默然。 梨花落雨的日子,捡拾岁月留下的痕迹,再相遇已不知是何年。 一夜的雨,院子清冷而透着凉意。 屋内的洛异一夜未睡,只因院内跪着倔强的人。 推开房门,他浑身感到某种恐惧的害怕,为什么有人如此执着,说怎样绝情的话都是徒劳,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吗?固执地像个又臭又硬的石头,即使凿碎,依然坚硬如冰。 三天后,就要…就要结婚了。 没有什么时候让他更清楚现在该做些什么,拿了件外衣给那人披在肩上,他怀着沉重而略带痛苦的声音说,“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抬起头,佛见笑通红的眼睛和苍白安静的脸上流出一丝苦意,“只要…只要不到最后,我就…有希望。” 听到那样的话,洛异突然感觉疲惫,好像有生以来从没有这样疲惫过,那一直紧绷的线在此刻突然松懈下来,跪下身子,他突然发出凄厉的吼叫,“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佛见笑。” 诧异于他此刻的状态,佛见笑的身子软软瘫痪在地上,不能移动一份一毫,只是睁着极大的眼睛看着。 “你不是要我告诉你为什么,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将唇轻轻触到她的耳畔,洛异心中一阵凄凉,“你还记得黒娅在蓝雨僧塔说的那句话吗?十二年前,蓝雨僧塔外,雨夜,逃亡,少女,嘶喊…” 佛见笑突然感到一阵害怕,她想起那时候他的神情,惊恐、害怕、彷徨… “十二年前,在蓝雨僧塔外,为了救我,琦儿受到..一群妖魔——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求饶声,我至今都不能忘记,正事因为这件事情,我们才定的娃娃亲。”他陷入巨大的痛苦中,像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样,浑身无力,继续说道,“而琦儿正是因为这件事情,一生——一世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甚至是…”垂下头,“甚至是——不能行鱼水之欢。” 不可思议的听着他说的话,感觉到迟钝近乎麻木的脑袋不能思考,什么是不能有自己的孩子,甚至是…不能行男女之欢,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怎么可能,十二年前,他们还只不过是八岁的孩子,还那么年轻,那么…无法想象,她感觉自己的头快要炸了,失去他,会让她十分痛苦、害怕,可是这样的原因让她原本该凄凉、伤心的号叫变成沉默,麻木,那是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那是她无论如何做都不能抹去的伤痛。 “父亲曾迫使我与她订娃娃亲,可我…”停了一下,“后来,他死了。” 眼圈通红,“母亲也曾问过我,是否愿意定亲,我那时候小不明白她说这话的背后意思,现在想那句话中包含多少无奈与痛苦。是因为我,琦儿才遭遇那样非人的境遇,是因为我!”喃呢念叨着,“佛见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抛弃她,一个人过快乐的日子吗?”注视着她的眼睛,那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衣领。 佛见笑不由害怕起来,她祈求地看着他,不希望再说下去。 “你说啊?你说啊?”洛异显然没打算放过她,依旧问道,可是结果他还是自己继续说起来,“我一直以为我和琦儿会很快乐,可是现在,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这种假意的关怀——不过是一种怜悯,愧疚,这样的我是多么卑鄙,我无数次自责,懊悔,可是都抵不过你的出现。佛见笑,无论我伪装得多好,你都能毫不留情的将它撕扯开,只是———我们终究不能在一起,尽管我也爱你。” 快速地将她抱在怀中,感受她冰凉的躯体正在慢慢吞噬自己,洛异将脸温存的贴在她的脸上,同时用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享受你存在的每一个时刻,享受你只对我撒娇,也享受你对我深情告白的每一句话,佛儿。” 每一个人都有深爱的人,无论她是善良、邪恶,温柔、暴躁,还是正经,奇葩,一旦遇上,就是良人。 佛见笑呼吸困难,可那几近哽咽声在她耳旁响起,“答应我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幸福的活着。” “可——离开你我无法——。”她急切的说,“我不能——不能。” 那张唇轻轻吻在她的唇上,不带任何激情,只是冰凉的略带一丝温柔的意味,“为了我,好好活着。” 这句话让佛见笑猛然间惊醒,她伸出手想要将那怀抱抱紧,可是身体四周已经空荡荡的,他已经站起身,面无表情的眼睛看着她,没有言语。 佛见笑突然明白了,那是诀别,是个吻是他们这段情感的终结。 没有悲伤,他的心再次尘封起来,背着她离开,那个背影走得很轻盈也很决绝,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只是没有你的日子,我该如何做梦。 那个曾经保护她不受其辱的人,如今已经远离,而她只能这么无助的看着,不能呼喊。 那个温暖的人,将用一生去爱护另一个女人,为了责任与愧疚。 长大后才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不是执着就能得到的东西太多了,长达六年的追逐,只不过是一场荒诞别离的闹剧。 人已散场,空无的座椅上只有自己捡拾余下凄凉。 南海有一株毕钵罗树,佛曾问种树人,守了千年等了千年,如果不开花会如何?种树人微微笑道,我会在等千年。 绕过那深深的悲伤山谷,有一株菩提在等待着我去,看它繁花漫天,落叶归根。 只是…. 人终究不是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