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你们都给我滚~~” 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从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口中喊出,同一个瞬间,惊天动地的轰响声震裂了人们的耳膜,宋贤惊讶的看着屋内西角一朵巨大的烟雾滚滚升起,他的脸已经贴着冰凉的石壁,眼角的余光看到陆青,碎石瓦片割破了他的肌肤,一条醒目的血珠线挂在他的脸颊上。 陆琦满脸通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落下,落在腥红的,被咬破的双唇上,一袭宽大的白色外衣胡乱套在身上,没有束腰,此刻她正光着脚,举着剑来回踱步,“我只要他来,只要他来。”口中魔障般念叨着,突然,停到陆青面前,她那愤怒的如死亡的赌徒才有的凶狠,变成了一种娇媚可怜的柔弱模样,“父亲,求求你,让他来吧,让…他来好不好,求求你…” “琦儿。”陆青痛苦的看着她,良久,滚动的喉咙终于发出蚊蚋般的声音,“你会害死他的。” “可我是你的女儿。”那美丽的眼睛渴求的凝望着,在看到他低头的一刹那时,所有的希望和信念随即轰塌,“你们就是想要我死,想要我死。” “琦儿,我不忍心看你死,也不忍心你伤害他,宋神医说了只要你意志强大,蚀血蛊不会…” 猛然间打断他的话,陆琦咬牙切齿的说,“不会怎样?死么?可这个过程令人生不如此,那只不过是医书上的片面之词,这个世上又有谁能抵挡得住圣女下的毒咒呢。” 陆青怔住了,是啊,这个世上从没有一人能抵挡住圣女下的毒咒,上行医书上虽有以意抵咒之说,却也只是简单的只言片语,并未留下实例,如今这样也不过是…一定会有办法的,他垂下头,想起了最后的。 “你巴不得我立即死吧,这样你们之间就再也没有阻挡了。” “…”抬头看着他,陆青不可置信,“你这话什么意思?” 冷哼一声,她继续说;“你为了她害死母亲,现在又害死我,不是吗?”冷森森的看着他,陆琦的眼睛犀利如冰,没有一丝情感。 “啪~~~” 陆青气得火冒三丈,嘴唇打着哆嗦,手直指着她,“你…应该明白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 “那是因为你亏欠我母亲。“她咄咄逼人的回应。 陆青胸口涌起一团火,火越烧越旺,直到烧尽他慷慨的胸怀,伟大的心灵,他觉得自己的心变成了一块坚硬的石头,慢慢沉坠。 “这些年你对我的好,都不过是一种补偿,陆青,你从未真心待过我,只是将我囚禁在陆府,像个傻子一样将我囚禁二十年,如果不是这二十年,我的丈夫怎么会变心,我的生活怎么会像现在这样一团糟,是你让我变得一无所有,毁了我的一切,若不是黑娅,我还会像个傻子一样不懂是非黑白。”她越说越愤怒,举起剑指向陆青,“都是你。”缓缓向前,直到那把剑指着陆青的喉咙。 他的心感到空虚和悲哀,目光从令他熟悉的脸移到泛着青光的剑,脑海中那个承欢膝下的女儿变成了敌人,最恐怖的敌人,他的心情若落叶般,再也掀不起任何涟漪。 宋贤忙夺下后者的剑,慌忙打趣道;“这是做什么呢,琦儿姑娘心情不是很稳定,我这就给你吃几粒定神丸,这是蚀血蛊带来的情绪不稳,陆大人也别放在心上,毕竟是自家孩子,口不遮拦么,我家那畜生每次都气的人吐血,还不是…” “我要他过来。”平静下来的陆琦依旧说着最开始的话。 半掩着的门突然开了,一个消瘦的身影遮住光芒,站在余晕中,晦暗阴郁的天色,一群乌鸦沿着屋檐斜斜略过,略向阴冷刺骨的北方,陆琦看到他时眼神一亮,猛然扑了上去。 暗淡的星光下,藏蓝色的天幕中闪烁着火光,高耸的楼宇上迎风站着两个人,他们站在三层楼阁,正失神的看着桥下舞动的龙狮,不远处一首婉转悠扬的声音随风飘入耳畔,“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 “这条河的北边便是郊外,异儿还没逛过吧。”倚着栏杆的陆青看着远处的河与天融为一体,语气平稳的说。 “…不惮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西岚是个繁华的大帝都,这条河的尽头却是荒凉贫瘠的北渡。” “你想说什么?”洛异有些困乏,对眼前的美景没有兴趣,直接了当的问道。 他听了半刻,从怀中缓缓掏出一张纸,“这是…是我拟的一份和离书,你在上面签好字,就可以离开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风吹着他晦暗沧桑的脸颊,遥望着暮色下点点星光,长吐口气,“琦儿现在的情况恐怕很难恢复如初,你不该因此事被捆住,我知你从未喜欢过她,现在是时候离开了,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洛异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转过身,望着喧哗的街市,蛟龙上天入地在灯火之下游弋,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失。 “你从小命运多舛,我从未替你做过什么?本想在你与琦儿结婚后,能像父亲一样疼爱你,却…没想害了你。哎!”陆青说,“为了琦儿你已经牺牲太多太多了,当年在蓝宇僧塔发生的事情,本与你无关,却没想你还是应承了那桩婚事。” 他的眼神飘忽,仿佛看到八岁的少年倔强的站在风口说,“我不会娶她的。” 父亲阴霾的脸上满是愤怒,多少年了,曾经的不甘早已化作烟雾消散在云山雾霭之中,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接受和妥协。 “我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的。”干涩沙哑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那眼神坚定,有不容置疑的决绝。 “可这样你会死的。”他语气急促,皱着眉头,大声说“她身体的嗜血咒会随着血液反噬你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你就会被咒语吞蚀而死,你真的心甘情愿么…还是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留恋?” “…”洛异平静如初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生或者是死对于此刻的人来说似乎不那么重要,他只希望,希望,“将我葬在苏木内吧。” 这话一出,陆青脸色一怔,不可置疑的看着他,“你…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是不是?” 他没有说话,孱弱的身子由于在风口吹风的缘故,微微颤栗,咳嗽声不断。 “洛空和幻尘若是知道你为了一女子如此,怕是…”’ “佛儿就像母亲一样,为了爱至死不渝,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而我却像父亲一样懦弱无能,面对爱人除了一味的冷漠退缩,什么都做不了,如今我才明白什么是悔过,可是一切都晚了,晚了,她已化为一捧泥土,长眠于地底,任虫蚁吞蚀,那样懒惰胆小怯懦的人,每到夜晚都在呼唤我。” 他的身子又剧烈颤抖,随后又安定下来,轻揉着晃动着,发出低沉的喘息声,“你不会明白的,没有人能明白那种痛苦,没有人。” 一种莫名恐惧的声音,让他在此焦躁不安起来,就像身体里的每一段神经都被锯开,那是金属之间相互撕扯摩擦的声音,周围的一切都在他脚下颠簸痉挛,一股巨大的真气又贯穿他的体内,可这次这些真气令他烦躁,啊~~ “异儿,你醒醒,异儿。” 呃~~ 陆青想起宋贤给的安定丸,忙送入他口中。 洛异大喘着粗气,猛然从厄境中缓过身子,他看到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凝望着他。 “发生了什么?” “你刚才浑身抽搐,应该是梦魇了。”胡乱的编了理由,陆青知道那是间接性神经错乱,宋贤说是因为巨大痛苦后所产生的心里疾病,再加上嗜血咒的反噬,这种情况会越来越频繁。 恐怖的疼痛感还停留在胸口,他的手在细微的抖动,随着平缓的呼吸,意识也渐渐恢复,“对不起,我背叛你和琦儿,如果不是我,琦儿也不会遭受这样的罪,所以我不会离开的。” “这种事情怪不得你,你先将合离书装起来吧,什么时候需要了,在拿出来。眼下要治好琦儿的病,必须找一个人。” “什么人” 陆青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了,“冯月。” 圣女下的蛊咒也许只有圣女才能解开吧,也许…即使有万般无奈,也不得不去找她了。 “她在什么地方?”眺望着河的尽头,他仿佛看到那人就站在道路尽头,苏木内一别,已经三个月了。 “川芸。”刚从子源那里得到消息,陆青愣了一下,随后说;“随行的还有位女子,不过…” “是落知秋。”洛异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跟你一起去,正好看一看冥帝之下的川芸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你的身子?” “无事。” “…”什么都没说,陆青显然已经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