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洛异的脸色大变,胸腔骤然被怒火充满,仿佛随时都能爆裂,他闪烁不安的瞳孔在 霞光下扑朔,怒目相对,那里隐隐暗藏不安和恐慌。 黑娅长叹口气,故作哀怨的说;“啧啧…那日的情形,真是可怜,她瘦弱的躺在那里,被一群人欺辱,是一群人!有采阴补阳的南湘族,修炼巫术的降头族人,通灵人还有骨童..还有…啊,大都是冥帝手下的同盟军,你也是知道的,随军打仗大么久了,难免会…”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可是洛异早已处在崩溃的边缘,在黑暗里,他费力的挣扎着。 灵魂已经散去,他只是木然地看着她,不停弩动的嘴唇,看看扑簌的雪,娇艳的梅,孤煞的霞光,和一地鲜红的影,怒火已经吞噬他身体每一寸肌肤和血液,喷出一缕缕叫做绝望的烟尘,难怪,难怪她不会离去,固守那里,是等待死亡么?难怪,曾经的佛见笑从不拒绝他任何要求,更不别提相守,难怪… “…”黑娅内心喜悦不能自已,这也算死前最后一次欢愉了,长吐口气,冰冷的雾在空中成霜,越到地面上,她怅然若思的说;“你我命都不好,我爱了他二十几年,杀尽了与他有关系的任何女人,我以为总有一天会成功的,只要我努力,可是,那个人是我一辈子无法匹敌的,什么苓雅,冯月,莹儿…这些都不过时过眼云烟了罢了。” 看着悲伤中的洛异,她忽然好奇地问道;“爱,真的可以不再乎女人的贞洁么?就像冥帝对苓雅一样,一个流女,这世上随便哪个男人都能上的女人,他也要?哼~你呢?” 她丝毫没有看见洛异铁黑的脸上露出的杀气,依旧挑逗般的反问道;“你会在意么” 手上青筋凸露,他木然的眼睛,骤然染上熊熊烈火,扬起的手正重她的胸口,“噗~你..” “虚空剑~” 在纷飞的雪地上,虚空剑贯穿她的胸膛,血滴落到地上,她怔怔地看着鲜红的血从胸膛滚出,这场景,她见过太多次了,可是每一次,都是她的手贯穿别人的胸膛,这是第一次,那剑尖上留着她的血液。 她摇着头,冷笑起来,回身望着眼前的梅花林,眼睛里流出一种心不在焉的茫然和困惑,仿佛产生了某种幻觉,这种状态下的她是从没有过的。 洛异低吟,骤然在她头顶聚集青烟,璇玑球自动腾空,想要保护主人,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青烟已经从四面八方钻入她的体内,封锁她体内所有死穴,然后逆向阻断,只听“彭彭彭~”黑娅的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软软地坠落在地上。 身下已经是血红一片,她微张着嘴,伸出手感受风雪的寒冷。 很快,风吹着她疲惫渐渐冰凉的脸,人活着很累,黑娅知道自己迟早都会死的,只是没想到最后会死在梅树林。 身体内有一股力量在消散,一旁的璇玑球静静地躺在那里,里面又闪出老毒王和长疏的动静,她眼角带有倦意,嘴角轻起,却又舒展开。 年少时,听姐姐说过,人死后会出现在远古的黎明里,在黑白相交的那一刻,在大地即将醒来的时候,那片黑暗流河会出现一口枯井,枯井内住着一个传说,传说能帮人实现一切愿望,然后再送人去彼岸。 “真~~” 天色已暗,茂密的梅花林在一阵冷风下幽幽战栗,圈圈的年轮里,显示了岁月的无情变迁和流逝,虚空剑于风中来,又归于风中去,天地间一片肃穆和萧然,洛异脸色哀伤,绝没有一丝胜利者该有的模样,黑色瞳孔里浸满了绝望的恐慌和哀伤,痛像把利刃正折磨着他的全身,他悲痛着、哀伤着、他踉跄地,蹒跚地向远方走去。 “啾~”鸷鸟飞来,蜷卧在地上,等待着他。 他的身影慢慢消失了,在黑娅最后闭眼的刹那,繁花下,雪地旁,一代圣女,终于落幕,临死前那嘴角沁着的笑,让人捉摸不透。 “真~~好” “…风雨十载,有心或是无心,多情又是无情,相思泪影,闲愁无序,别话家常…” 那个哀怨辗转的声音回荡在夜幕中,回荡在——什么也看不到的黑夜里。 岁月蹉跎,也许没有谁会记得那个孤傲冷艳的女子,从何处来,他们只会记得她的暴虐和蛮横,她给世人带来的痛苦与磨难,以及因为她的嫉妒,死去的无辜女子。 夜晚的风,很冷,雪很白,人很美… 别离 荒原之上,熊熊烈火已经燃烧了三天三夜,浓烈的黄色硝烟覆盖了半个天空,天灰蒙蒙的,远山之际与穷黛之间一抹红色正在若隐若现,在浓烈硝烟下,在还未苏醒的大地之间,那红晕渐渐清晰,最后融进在不安的硝烟中,在阴云密布的日子里,光线很弱,他的眼睛一直望着前方的山峦,既无半分兴奋也没有丝毫期待,只是一直静默的站着,身旁火红的少女翘首等待着。 起风了,冷风吹得人脸生疼,尤其是黎明之前,那风像刀子一样刮着,他身着单薄,却没有任何反应。 “看~”那红色少女,惊呼地喊了一声,遥指着不远处的低矮天空。 少年眺望着,眼睛微微眯着,神情专注,警觉,又来了。 巫咸从木槿山那里得来的曼陀罗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只能暂时封锁鬼觋的身体,等他们苏醒,还是会发起攻击,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如今,三千死士军团被困在百丈崖,他该如何面对眼前强劲的敌人,自黑娅死在临城,此处的亡灵便由他暂时掌管,巫咸和巫余在木槿山,摩耶自那日与洛异作战,旧疾复发,已躺在床上多日,而韩馥… “唉~韩大人若是在就好了。”少女不满地嘟囔着,虽然她也怕那人,但不得不说,他在这方面的能力,“想起以前跟他在一起的日子,他…也没…那么坏。” “你是想苍耳了吧?”没好气的瞪着她,后者脸刷地一下绯红,手不自禁地摸着身下的弯刀,打转,眼偷瞄了他一眼,什么时候,少爷也懂这些了。 七公子翘首望着漫天的硝烟,没有理会她,此刻,天已破晓。 远方,在不安的视野中,一个身着破旧红衫的银发老者正蹒跚地走着,手中的拐杖正尽力支撑着身子,白发飘飘,纤瘦若骨,口中不时发出虚喘的声音。 “那是老祖宗。” 瑜大惊地喊道,早听说鬼觋首领是老毒王,她年少时见过老祖宗几面,知道他时,他就已经满头银发,还有那个蛇形拐杖。 摩耶的三头蛇杖就是仿照老祖的制作的,白蛇虽然难寻,但是上古黑蛇更是难匿,只见其上隐现三头黑蛇,正探寻着前方的道路。 七公子波澜不惊地看着那人,老祖宗,自从出生都没见一眼的蛊族先人,对他而言,不过一个先人罢了。 “咳咳~”那脚步声近了,大概只有五十米左右,他停下来,用一双深陷眼眶的浑浊眼睛看着他们,伸出细长的手,擦了擦蛇形杖的顶端,一股黑色的烟,顿时将其笼罩。 “瑜~”七公子大惊,呵斥道;“屏住呼吸,注意四周。” “啊~”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已经冲上云霄,他大怒,锐利的黑色眼睛骤然变得血红。 “叮~”老毒王吃惊地看着抵挡住他攻击的小孩,弩动着嘴唇说;“竟然能破了我的黑云阵,你是蛊族的什么人?” 将瑜从地上扶起来,他冷冷地打量着他好久,想从那副枯瘦林柴的身体里看昔日蛊王的风采。 就是眼前的人让蛊族一越成为凌云最强大的种族,也是眼前的人让蛊族沦落,父亲曾多次提起过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如今一见,不过是寻常人中多了几分魄力和精锐罢了。 那松弛的皮肤上满是皱纹和伤疤,塌陷的鼻头已经被虫噬殆尽,只留下空洞的窟窿,皱眉之下,只有一只眼睛清晰,另一只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可是就是这样的人,也是令他畏惧的,那老者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举起蛇形杖问道;“你可认识启月?” “认识。”七公子缓缓点头,那是他的父亲,也是上一代蛊王。 “他带领下的蛊族可有幸存者?”七公子没有立即回答,那者顿时大怒,呵斥道;“没听到我在问话么?” “听到了。” “启月带领下的蛊族可在百暮霖生存着,还是…已经被灭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哀伤。 “狱君的灭灵术,不是将你们都杀了么?为什么鬼觋里面会有大量的蛊族?还有..”他将心中的疑惑都说出来,“鬼觋是怎么练成的,长生真的有可能么,不生、不死、不灭,没有悲喜欢乐的世界真的存在么?” 他一愣,沉思了片刻,说;“狱君用灭灵术将蛊族人的魂魄抽离,然后囚禁在蚀天中,这些年他一直在研究将灵魂和躯体不灭,就在前些日子成功了,尸体通过伏诛草的炼化可以长存,灵魂通过凌气净化,永生不灭,二十年了,其实他早已掌握灵魂永生的方法,只是尸体一直无法长存,该死的,都是川青候府那群伪小人,让他误打误撞成功了。” 伏诛草,七公子忽然想起那日进攻紫吉渡时,城内百姓已经□□,无桑却无故出现在那里,他当时只是以一种饶有兴趣的情感去欣赏韩馥的怒火,却忘记了他们出现在紫吉渡的缘由,如今看来,一切都是那时种下的果,若是没有伏诛草,狱君永远也无法成功吧。 “血月日,国之将衰,气尽,如坠狱,其实我早就知道蛊族由此劫,却没想到这劫数要了上万条族人性命,唉~” 他低垂眼睑,更显疲倦,“启月无能,蛊族却没有可用之人,摩耶能安心辅佐他么,百暮霖族群混杂,内乱不除,岂能抵御外倾。” 他明白眼前人的忧患,但是,这个问题在他出生后就解决了,摩耶长老的三个儿子死在禹都后,他就将所有精力用来对付狱君了,轻起唇角,他眉角微跳,以一种平稳的口气说道;“摩耶…长老…” “老毒王!!”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在他们身后,二人停下对话,七公子见到一个婆娑老者,正慢慢向他们走来,在他身后还有一个英俊的青年,那青年约莫二十出头,脸上风尘之意浓厚,相貌俊美,却没有精神,而那婆娑老者年过半百,身材高挑,目光犀利,虽风尘仆仆,却行动敏捷,走起路来矫健有力,武功定是上乘,如果他没猜错那老者就是长疏,而他身后的人就是余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