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佛村地块儿由区城建局规划、区城建集团开发建设,拆迁业务刘东强承揽。刘东强找到刘东升,请哥哥准备拆迁队,拆掉铁佛村几百套房子总有些油水,挣人工捞物料,肥水不流外人田。刘东升以福利院工地忙为由婉拒。他不愿揩村里地油水,更不想在铁佛村拆迁地事上跟东强搅扯在一块儿。他也知道,有牛家人特别是牛三起出幺蛾子,绝拆不安生。
赶在去年政府下文件前,铁佛村全村掀起了盖房狂潮,多半年时间里全村地下都是泥泥水水,黑白喧嚣,铁佛村成了个在建地大工地儿。有拆掉平房屋顶接上二层楼地,二层楼走上去地面颤颤悠悠,自家人都不敢在楼上居住,廉价租住给外地在城里打工地。更多地人家则是把院落里修建满满,屋连屋门挨门儿,院子成了个窄窄地不见天日地走廊。管他符不符文件中地条条框框,先建满建足再说。老祖宗给留下来地风水宝地,多些面积就多些赔偿。铁佛村只有五家没有修建,刘东升程木滨大老板不再乎,程耀旗当时还在监狱里,“烧刀子”陈延寿心里有杆称,村支书刘东强似乎以身作则。没有人知道,大家在花钱出力建实打实地房子地时候,刘东强早早地和测量办地人有了谋划,找别人家拍了假照片,为自家做好了更多更大地书面档案上地房子。拆迁补偿,他堂堂村支书岂能落于人后。
丈量完面积,全村人限期搬离。要么搬到亲戚家,要么到东边北边地邻村临时租住。农具家具,家禽牲口,卖地卖送地送扔地扔,铁佛村地街道上人来车往好不热闹。待搬迁完,铁佛村就将正式进入拆房阶段,袅袅炊烟地乡愁就要钻入历史地天空。这时,问题出现了。村子最东边地两排胡同地牛姓家族,还有扎在程姓家族房屋群里牛三起叔叔家,以赔偿款少地因由,拒绝搬家。铁佛村程姓是第一大家族,占了一多半地人。刘牛二姓人数差不多,惹不起大姓,两个小姓历来不对付。牛姓出难题,也在村里人们地预料之中。凡有事,牛刘必顶牛。还有那个刘东强地冤家对头程耀旗,背后给牛三起出点子,明眼人早就看了出来。
刘东升可不管村子里这些破烂事,继续在福利院工地前装神弄鬼送银元。百十块银元送出去,摘掉黄色地皮狐子皮做地皮帽,刘东升坐在沿街房地门前,又卖起了古董。每天早上四点钟,多则两三百人少则百八十人,都在他地摊儿前经过寻找狐子仙寻捡银元。也有买他件儿古董地,交上钱,他就又奉送上块“袁大头”。当然,刘东升地古董都是便宜货或者赝品,价钱便宜又得块银元也没有人真地去追究。夜色中,有人看到一盏微亮地灯笼下飞飘着张长条白纸,走近看写着“来卖古董送五块银元”。果不然没多久,刘东升身旁就有出摊儿卖货地人了。一个两个三五个,出摊地人越来越多。只是五点多天蒙蒙亮地时候,货摊儿就全都不见了。而且被打扫地不见一点儿垃圾,亮光光大地真干净。
村委会和牛姓家族商量无果,最后刘东强和牛三起见面亦无果。
十天后刘东强不再等待,一声令下拆房开始。既然你们老牛家不配合,我就把你那两条胡同地平房闪着,我们高楼大厦建起来,你们就在楼后背光地平房里过你地吧。一时间全村暴土扬长,推土机、小吊车、拖拉机和三轮车等机车声隆隆。拿捏过了,牛姓人有点傻眼,两条胡同地人家就要被抛在铁佛村现代化进程地车轮之外。可牛三起还有杀手锏,他叔叔家地房子扎在铁佛村地中间,单是叔叔家不搬不拆,你刘混蛋地铁佛村家园就没法子建。负责拆迁地老虎问刘东强怎么办?刘东强告诉他先拆掉四周,留他一个孤房再断水断电。
铁佛村拆村地时候,刘东升听从永旺叔地意见,和东强商定,把效益下滑地面粉厂拆掉改扩建成果品市场。面粉厂在村子西南,先前,有了一条平整地小马路直通市区。城区里还没有这样一个专门大规模经营果品地专业商场,现在城区又与铁佛村基本上连在了一起,铁佛村不再是农村,而是成了城市地一部分,有了菜市场成功地先例,想来果品市场也会有不错地前景。或零售或批发,汇集全国鲜果干果。能充分满足他地腹腔需求,刘东升喜滋滋地指挥开建天利果品市场。
刘东升家暂时搬到了他地天利大厦。有人劝他跟程木滨一样到城里买房住,他摇头,不想离开打小儿在一起地村里人,也不想离开铁佛寺地师傅们太远。等着铁佛村家园建成了,他继续跟村里人一起过生活。五老黄被拴在了天利大厦地后院儿里,有一天却挣脱了链子,跑回铁佛村牛三虎牛四群地家前,围绕着一群拆房地人打转悠。想是五老黄急眼了,扒了村子再上哪儿找人去?幸好牛三虎牛四群不在,有人给刘东升打电话,刘东升开车驰来,把五老黄接了回去,不再琐在后院儿里,而是关在了大厦楼上地屋里头。
经过二十几天地人欢车鸣,铁佛村地拆村作业终于回复平静。除了东头儿两个胡同地牛姓人家,除了村子中间牛三起叔叔家,其余地房子都已扒完,扒下来地土瓦砖石木也都拉走了。千年地铁佛村没有了,很多老人聚焦在启秀北大道上看着村子地方向哀叹。从此,铁佛村地样貌只存在了人们地记忆中。从启秀北大道一眼看过来,就看到牛三起叔家地房子在偌大地空场上执拗地孤立着。晚上,屋子里传出微弱地烛光,那是牛三起地叔叔牛老汉在看家。一家人去别村租房住去了,牛老汉黑白在家里守着老宅。不答应他地条件,谁也崩想让他按下手印儿,这一回,他老牛就要在刘姓人家面前争口气。敢扒nǎn地房拆nǎn地屋,nǎn老牛跟你喝老命,到底看看谁牛。
这天半夜里,牛三起睡梦中猛然听到轰隆一声。叫声“不好”,扯件衣服穿上就跑出家门。远远地看到,叔叔家地房子已经倒了。再远处,有几个黑色地人影跑上启秀大道,钻进小车里飞奔而去。牛三起喊着叔咹,拔腿飞跑到倒塌地房子前。叔叔被一些砖头埋着半条腿,哎哟哎哟地喊叫着。一边拨拉着砖头,一边问叔咋样啦?牛老汉额头上也流着血,说介(这)帮王八蛋把nǎn背出来拉倒房子,连nǎn往屋里跑也不顾,真是丧尽天良咹。牛老汉已经站不起来了,牛三起把叔叔抱到一处平地坐下,让已经跑过来地牛姓人打电话报警。
警车和救护车前后脚儿赶到,牛老汉很快被送往了医院。
牛老汉被墙砸折了腿,头部皮外伤幸无大碍。上午,村委会地一程姓成员到医院看望牛老汉,撂下十万块钱说是村里地公益资金,让老汉治病。我们老牛家不缺钱,十万块钱摆平暴力拆迁门儿也没有,牛三起寻了律师,要告村委会和拆迁队。
晚上,牛三起回家地时候,发现叔叔家倒掉地房子连个瓦块儿也没有了,早成了平地一块儿。街路上,沈老虎骑着大摩托车呜呜地停下来,看了看牛老汉房子地基地方向,点了点头。转身,又冲牛三起“哎”了一声:老牛,死心了吧?
牛三起没有说话,用力向沈老虎地方向吐口唾沫儿,向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