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工的时候,程小麦家那几亩水田的秧不仅插完了,而且连带另外两家的秧也帮忙插好了。
在夕阳残照中,村中炊烟冉冉升起,路边的几丛野花开的正旺,这当口,即使蒙上程小麦的双眼,他也能从那一缕缕馥郁的香气中,辨别出白刺玫、刺苔、金银花、牵牛和黄桷兰各种花的香味。
“哞哞……”
有两个村童骑在水牛背上,悠悠然正从野外归来。
几声牛叫,在群山中回响,也引得村中几声狗吠,惊得跳跃在树梢间的麻雀,哄地一下子飞了起来,好像一捧黑芝麻点在天幕上颤动。
而就在这个时候,钱红英母女俩在村里妇人的协助下,早将开秧门正宴准备好了。
屋里地方太小,六张桌子全摆放在门口的晒场上,怕天黑下来看不见,在树上牵了一根线,吊了几只大灯泡。
开秧门的酒宴是很讲究的,每张桌子上的菜要十大盘,寓意圆圆满满盘盘要堆出尖来,这也是为了讨个彩头,取“丰收年,谷满仓”之意。
一家开秧门,全村就跟办喜事似的,大人小孩都赶了过来,不管有没有下过田,都可以过来坐桌子。人越多,主人越开心,这叫人多气旺。来迟了,坐不上桌子的,就捧着碗蹲在屋檐下吃。
一时间,程小麦家门口的晒场上,热闹非凡。
几个小孩连吃饭也不安生,手里捧着碗,还在灯下蹦蹦跳跳地玩“过家家”。
程小麦今天是插头趟秧的,少不得要坐主席,他刚刚在伍夫之对面落了座,姐姐就将一碗鸡蛋煎饼端送到他面前,笑靥如花地说道:“小麦,今天是你主祭土地公的,这蛋饼得让你吃!”
在板桥村有这么一个规矩:开秧门的头天晚上,主家要煎一块鸡蛋饼,在上面撒一把香椿头,形似农人戴的斗笠,专门留着第二天酒宴上给主祭土地公者吃的,以便讨个风调雨顺的口彩。
看到摆在面前的这碗鸡蛋煎饼,程小麦挺激动,这象征着自己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种田手了。
当他拿起筷子正要戳向这鸡蛋煎饼时,坐在伍夫之身边的程土旺喝了一声:“慢!”
程小麦停下手中的筷子,不解的望向自己的老爸。你儿子刚从外面回来,你怎么好像处处与你儿子过不去?
程土旺冷着脸子,沉声问道:“臭小子,你老实告诉我,你这一手秧是怎么学来的?”
“好歹你在外面大公司里上班,你打小没下过几回田,能够将秧插得这么顺溜,难不成你在公司里的工作,就是专门研究乡下人的插秧技术?”
今天他这个在地方颇有名望的秧师,竟被儿子关了秧笼子,虽然有一点憋屈,但还不至于一直惦记在心里的。
问题是儿子什么时候长了这种插秧的能耐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程土旺觉得儿子如果不能将这个问题交代清楚,实在是说不过去的。
他的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集中在了程小麦的身上。他们也都好奇程小麦这一手插秧的本事,是怎么来的。
“这是我从一首诗中悟出来的!”
面对老爸的质问,程小麦自然不好将真相说出来,顺口滔滔不绝地胡诌了起来,“我今天所唱的那首插秧歌,其实是五代时布袋和尚写的一首诗。”
“诗曰:手把青秧插福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这首诗的意思就是:手里拿着秧苗把水田全都插满了,低头就可以看到田里的水倒映的天空。只有心地清净才能插好秧,长成稻道子,还要学会以退为进,才能拥有真正成果!”
“我的一手插秧技术,就是从中悟出来的!”
程小麦话刚落音,坐在邻桌一个名叫罗成的村民拍起桌子,大声感叹道:“这人和人真不能比啊。好歹我也读过几年书,特别喜欢的就是布袋和尚这首诗,可我从中怎么就悟不出来插秧的本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