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舆在荣安堂门前稳稳落下,温九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院子里穿过廊道走向堂屋。与温九的含珠院的精致温暖不同,荣安堂处处带着肃穆大气。 院子里,扫洒干活的仆妇皆停下手中的活计,欠身作福,“见过东阳县主。” 晋阳大长公主身边的女官罗氏早早在正堂的帘幕外等候。见温九一行人到来,忙带着笑意迎上去,“今儿外头冷,娘子来的路上可是冷坏了?” “罗嬷嬷莫要担心,穿的厚实,哪能受冻。”温九回道。 罗氏亲自上前为温九掀开厚重的门帘,绕过一架云母屏风只见一身着缁色裙衫的老妇人倚着引枕斜坐在榻上,膝上盖着一张绣着富贵耄耋纹案的毛毯。左侧两名衣着端庄华贵的夫人跽坐案后,右侧三四名衣饰鲜艳的小娘子亦是仪态端正的跪坐在案几后面。 正坐在上方正是正是晋阳大长公主,大长公主乃当今圣上的嫡亲姑母。先帝在位时偏信奸妃,宠爱其所生之子,迟迟不立当时是中宫嫡子的圣人为太子,导致诸子夺嫡,朝堂动荡不安,腥风血雨。大长公主对当今圣人助益良多,辅国公亦是圣人登位的肱骨之臣。所以圣人对大长公主夫妇十分尊重敬爱。温九也凭着这曾恩宠得意破例封为县主。 左侧分别是辅国公庶长子温佑,庶次子温恪的媳妇郭氏和高氏。右侧是大房和二房尚未出嫁的女儿们。 “阿妧过大母,见过大伯母,二伯母,各位姐姐。”温九欠身作礼。这福礼尚未做全,大长公主便开了口,“快,快,快,到大母这边来。给大母看看,可冻坏了。” 听言,温九仍是做全了礼才向晋阳大长公主走去。温九虽是有些娇气,但毕竟是大长公主教养出的,其母亦是出自清河崔家,规矩自是不用说。 温九上前坐在塌上,依偎在晋阳大长公主身侧。软软糯糯的说着,“大母今早可曾好好用膳?” 将近年关,天气越发的寒冷。天气一冷,晋阳大长公主就不愿动弹,就爱整日里窝在塌上。温九这点懒散劲儿倒是随了晋阳大长公主。 “哎哟,我们阿妧真是大母的贴心小棉袄,大母今儿早上由着你大伯母二伯母伺候着用了膳。”晋阳大长公主语气越发温和。 “看着九娘面色不大好,可是身子不适?”二夫人高氏温声询问。 昨儿抄了半宿的书,自是没休息好。但温九这般大的小娘子已经知道面子为何物,深知自个儿逃学的做法不妥当。长辈询问亦不好不作答。只想着含含糊糊糊弄过去,“尚无大碍,不过昨儿休息的晚罢了,不碍事的,劳二伯母挂心了。” 只听下方传来一声嗤笑,“九娘哪是没休息过,不过是前几日逃学,被五兄逮到,罚她抄了半夜书罢了。” 这开口的是国公府长房嫡幼女温如,行六。温六娘素来与温九不大对付,她瞧不上温九整日里逃学,又自持功课极佳。这正是逮到奚落温九的机会,哪里肯放过。 被六娘这么一嘲笑,温九面子上挂不住,羞红了脸,“我已经晓得错了,况且我阿兄已经罚过我了,你怎的还拿到大母跟前说。” “哼,你自个儿做的事还怕旁人说么!扶不上墙的烂泥!”六娘讽刺道。 温九恼羞成怒,“你...”。 “好了,阿妧。”温九话音未落,晋阳大长公主便打断了她的话。 “大母”温九赖到大长公主怀里撒娇。晋阳大长公主安抚性的摸了摸快炸毛的温九。 高氏这会儿也暗度自己不该开这口。温九平日里侍女仆妇环绕,若真有事也轮不到她来关心。庶子媳妇本就难做,更何况她是做这公主殿下的庶子媳妇。平日里更是在大长公主跟前小心翼翼,俯首作小的服侍着。只想着六娘惹了九娘,长大公主莫要怪罪到她头上。 大夫人郭氏快速踱步到正堂中央“请阿家恕罪,是儿媳没有管教好六娘,竟容她在此放肆扰了阿家清净”,转身朝六娘怒道“六娘还不过来向殿下,县主赔罪。” 六娘一脸不可置信,“阿娘!” 大长公主摆了摆手,语气十分冷淡,“你们回吧,在我这儿耽搁的时间够长了,高氏你回去请个教习嬷嬷好好教教六娘的规矩。若是还学不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就拿着我的牌子去宫里请个女官回来。” 看着上首的晋阳大长公主气势雍容,眉眼间竟是不耐与厌烦。 听闻大长公主的话,六娘心中也不由升起一丝不安。只不过依旧撑着面子,倔强的不肯认错。 见大长公主不耐应付她们,郭氏只能暗自叹气,福身应道,“唯,待六娘学好规矩,儿媳再带来向九娘请罪。” 待到众人告退后,温九在晋阳大长公主骨子里蹭了蹭,,娇声娇气道“大母,阿妧知错了,大母莫要生气了,为阿妧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晋阳大长公主好笑的看的怀里的粉娃娃,拿着手指点了点温九的额头,“小魔星,惯会说这些好听的。六郎也是,做兄长的不好好做样子,成日里就晓得带着你瞎胡闹,等他从樊川回来,定要狠狠罚他。” “就是,他这次偷偷去樊川别院泡温泉骑马,竟然不带着我。”晋阳大长公主听着温九窝在她怀里抱怨,好笑这小魔星这时候还在想着玩耍。 大长公主端起矮几上的茶盅,抿了抿清了清嗓子对温九开口,“以后你和六郎可不能在如此了,省的开春以后送你们去晋陵,你阿耶阿娘一问你们功课,我和你们五兄可要遭殃了。” 一屋子的仆妇听着晋阳大长公主的假意抱怨,皆是感到好笑。 温九不由的为自己辩解,“我都是懂得先生讲学的内容才逃学的,我也不是那么胡闹的,大母莫要再冤枉我。”温九声音越说越小,怕是自己心虚了。 晋阳大长公主爱极了温九这般娇俏的样子,又是抱着她好一顿揉捏。 大房福清院 大夫人郭氏面带怒色端坐在塌上,六娘站在堂屋正中央,郭氏看着这素来要强的六娘,不由感到疲倦。 辅国公温陵年少时仗着自己出生世家贵胄,带着几个家世相当小郎君满长安的胡作非为,惹事生非。老国公实在没办法,只能把温陵送到军队里,想着就算不能让他从此改邪归正,也能让他收收性子。 谁曾想温陵竟喜欢上了舞刀弄枪的日子,当时正逢突厥进犯边陲,闹着要去征战沙场。温陵当时尚未娶妻,刀剑无眼,若是有个万一辅国公嫡脉便就此断了。短时间内也无法为温陵娶妻,老夫人便做主把身边的几个侍女开了脸,只盼着能为温陵留下点骨血。 这便才有了大房和二房,虽在世族中尚未有嫡子便有了庶子不合规矩,但凡是总有意外。谁都不曾想到温陵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为大庆大破突厥,使得边陲得以安定。先帝为了以示恩宠便将唯一的嫡亲妹妹晋阳下降给了温陵,前头的姬妾便打发了,留下两个庶子。 郭氏嫁入辅国公府后大长公主的嫡子三郎温恽已出生,她也没有撺掇其夫君争夺世子之位的心思。便小意伺候着大长公主,唯恐做了令大长公主不顺心的事。哪曾想她竟生了个不安分的女儿竟闹到了大长公主跟前。 郭氏一掌拍在矮几上,案几上的茶蛊震了震,素来端庄娴静的面容如今布满怒色,“温如你给我跪下,你可知错”。 六娘一只手紧紧地攥着绣帕倔强道:“我没错,我本就说的实话。阿娘为何每次都偏帮她人,我才是阿娘的亲生女儿。” 郭氏看着依旧不知错在哪儿的小女儿叹了口气,朝六娘招了招手,“过来,到阿娘跟前来。”六娘顿了顿,走到塌前斜坐在郭氏脚边伏在郭氏膝上。“六娘,你怎的还不明白,阿娘并未说你说错了,而是你说话的场合不对。九娘她再怎么不对也轮不到你来管教她。”郭氏端起茶蛊呡了呡茶才说道:“你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九娘没脸,若是她不计较也就罢了,若是她计较都不用大长公主出手,就凭她县主之尊就可治你的以下犯上之罪。到时候便是你阿耶也保不住你。” “阿娘,那我该怎么办,”看着这素来要强的女儿面带惧色,郭氏亦是舍不得。 郭氏摸了摸六娘的头,“莫怕,殿下既然发了话九娘也不是个爱计较的人,想必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你先跟着嬷嬷好好学学规矩,带阿娘找个机会带你去赔罪。”郭氏此时心里暗自盘算着温九不久后便要去晋陵,没个两三年不会回长安,正好将二人隔开,省的再出生出些事端。 六娘听郭氏说还要去向温九道歉有些不高兴,但转念一想待到温九去晋陵后这府中无人和她作对不由高兴起来。想想和温九赔罪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