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号码主人来的时候,阴影里藏着的那人默默走过去,跟在他身后。 “长文!”田甜也看到电话号码的主人,扑上去眯着眼问,“你刚刚跟谁打电话来着,为什么我第一次打你电话时你正在通话……” 苏长文眼神一闪,“我啊,今晚在出版社跟任远讨论他下一部出版计划,刚刚打电话给领导汇报来着。” 说完他指一指身后的人。 那人鸭舌帽压得很低,酒吧灯光又一明一暗,田甜一开始只当是苏长文带来搬陈萧萧的帮手,并未留意。 直到苏长文指向那个人,而那个人又伸出手,一把把陈萧萧抱在怀里后,田甜才觉察出不对劲。 “任远,”田甜愕然,“你怎么也来了?” 任远没说话,转身就往外面走。田甜老公苏长文答道:“我们刚刚在一块儿呢,听说是陈萧萧有消息了,他怎么可能不来。” 田甜圆圆的眼睛狠狠瞪了她老公一眼,抬脚追了出去。 “任远!你给我站住!”田甜掐着腰拦路,“你带着我们家萧萧,要去哪里?” 任远看着眼前几乎要跟他拼命的田甜,淡淡说:“酒店。” “酒店!喂喂喂,你们两个都分手了,你带她去酒店想干什么。”田甜尖叫,又跺脚冲着她老公发脾气,“你呆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萧萧抢回来?” 苏长文看看田甜,又看看一言不发的任远,脸上一派为难。 当年陈萧萧和任远的恋情在F大算得上是轰轰烈烈,毕竟不是每个富家千金倒追穷小子学霸都能追到微博热搜的。然而这段壮阔的爱情,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田甜作为陈萧萧的上铺,当年可是亲眼看着她一点一滴被任远逼到绝望,直至辍学消失。而任远,除了私下被人骂做渣男,竟是毫发无伤。 更巧或不巧的是,田甜的男友苏长文是任远的学长,毕业之后去到了海市出版社工作,而任远的大部分作品都是交由该出版社策划出版。两个人除了私交不错,工作上也有不免有来往。田甜喊他跟任远抢人,他一时下不去手。 田甜见苏长文不听话,不免心里生气。这僵持的片刻,陈萧萧不知咋地,忽然浑身一抽,然后迷迷瞪瞪睁开了眼。 “任远……”陈萧萧咯咯一笑,忽然头一伸,吧嗒一下亲了任远的腮颊。 “这,这……”田甜结结巴巴,指了指陈萧萧又指着任远说不出话来。 而一贯情绪没什么波动的任远,也难得的轻轻一颤。他低头看了看陈萧萧,问:“你住在哪个酒店?我送你回去。” 陈萧萧眉心一聚,似乎在用心思索。但大概是酒劲儿太大,她越想越迷糊,最后眼睛一翻又睡过去。 “萧萧!”田甜大声叫到,企图扑上去把陈萧萧晃醒。说时迟那时快,苏长文一个健步冲过来,从背后牢牢抱住了田甜。他人又高又大,田甜身量娇小,自然不是对手。任远见状,不再理会田甜,走到不远处的停车场,拉开后排车门,毫不客气地把陈萧萧扔了进去。 凌晨时分,街道上的车已经不多了。任远手握方向盘,很熟练的拐了几个弯,开到了自家小区。 停好车,他走到后座打开门,看着里面熟睡的陈萧萧。 五年了,整整五年,他没有见过她。 而现在,她就躺在他的车里,胸口微微地一起一伏,眼睛安心地闭着,真实却不真切得如同一个梦。 不同于方才的粗暴,这次任远轻手轻脚地伸进半个身子,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出来。似乎是感受到自己正在被移动,睡梦中的陈萧萧不安的呓语两三声,然后乖巧地蹭蹭任远的胸膛。 任远的步子顿了顿,咽了一口口水,垂头看她。 当年恋爱时,他都没能见过她的睡颜,想不到平日里那么咋呼的陈萧萧,睡觉却如此安静。 许是酒喝多了,陈萧萧双颊绯红,皮肤在地下车库略微昏暗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细腻光滑。任远看了会儿,没忍住,低头吻住她的脸颊。 她刚刚亲了他一口,他现在是亲回来而已,算不得占便宜。 任远心安理得得想到,大步走到电梯口,用胳膊肘按了按钮。 陈萧萧一觉睡得甚是安稳,也不知道什么时间,她终于醒来。 宿醉的后遗症就是头痛,她闭着眼睛一边揉太阳穴,一边习惯性摸手机。 摸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海市出差,并不在帝都的家里,手机肯定没放在老地方。 睁开眼,陈萧萧顺利找到手机。屏幕一亮,显示十三点三十一分。 What! 她利索地爬起身来,中午十一点她还跟合作方有饭局,怎么一睁开眼都十三点了。 “完了完了完了……”她一边念叨,一边解锁准备给秘书小宋打电话。这臭小子,也不知道给她打个电话,难道也睡过了? 电话还没打出去,陈萧萧就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现在她身上穿的,根本不是她的衣服。这雪白宽大质感良好的T恤,分明属于一个男人。再看看这房间的布局摆设,明显不是她住的酒店,而是一间颇私人的卧室! “靠!”陈萧萧迟钝地回忆着,想到自己昨晚是跟田甜在一起泡吧,心里安心不少。这肯定是田甜家,她穿的大概率是田甜老公的衣服。虽然不太合适,但估计是没有别的合适的衣服,也就随便将就下。 拧开门把手,陈萧萧走出屋子,见四下无人,她喊道:“甜甜宝贝儿,你在哪儿呢?” 无人回应。 不过田甜家还不错诶,超大不说,家居装修都是一流的。还有墙上一幅画,如果她没看错,那是她最喜欢的画家墨白先生的成名作《秋日霜晨》,价值不菲。 卧室在二楼,顺着楼梯走下去再绕过一个超大的书橱,就到了客厅。欧式沙发上,似乎躺着一个人,肚子上搭着一条薄薄的毯子。陈萧萧以为是田甜,走过去坏心眼儿得揪她的耳朵。 然后那个人就醒了,睁开眼睛,看着陈萧萧捏着他的耳朵。 时间静止,连墙角的落地钟的摆锤也不动了。 四目相对,陈萧萧能感觉到的情绪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任远!怎么会是任远? 她昨天明明是跟田甜在一起啊,任远怎么会在这里? 可是眼前这熟悉的五官轮廓,这熟悉的眼神,和昨天刚刚嗅到的古龙香味,分明都属于那个曾经伤得她体无完肤的男人。 怎么又是他呢,陈萧萧迟钝地想着,她现在已经不想遇见他了。 “你打算捏多久。”任远微微凝眉,这陈萧萧不知道在想什么,手劲儿越来越大,越捏越重,虽然他看不见自己的耳朵,但从痛感来判断,肯定已经捏青了。 “哦,不好意思。”陈萧萧慌忙松开手。 “没事,”任远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家居服,漫不经心抬眼看了看陈萧萧,“睡得好么?” “还可以,”陈萧萧慢慢镇定下来,“我怎么会在这里。” “昨天你喝多了,田甜求助苏师兄,而我当时正好跟苏师兄在一起,就一块儿去了。”他站起来接了两杯水,一杯留给自己,一杯递给陈萧萧,“你酩酊大醉,怎么好让他们两口子照顾,少不得我把你带回来了。” 陈萧萧礼貌地接了,喝了一口。 “哦对了,今天早上有个电话一直找你,我替你接了,听说是你的秘书。当时你没醒,我跟他说你突发重感冒,他就把你的饭局改到了明天。”任远淡淡说到。 陈萧萧听完,握着手机想给小宋打个电话。转念又想想,任远已经安排妥当了,她打过去除了听小宋嘘寒问暖也没别的要紧事,就又搁下。 五年没见,昨天飞机上也如同陌路人,这忽然跟他呆在一块儿,陈萧萧心里十分不知所措。 但面上,她还是十分稳重的。自从五年前一个人挑起了集团的担子,她就不再是那个象牙塔中的公主。商场中徜徉徘徊,无论是在客户面前,还是在下属面前,她都已练就一张风平浪静的面具。昨天的种种跳脱和不合时宜,都不过是意外。 再说当年她也不欠他的,就算是一朝重逢,她也该轻轻松松地、得体微笑着、跟他说一句:“嘿,好久不见。” 她已经放下了,不是么? “这些年过的好么?”她随意问道。 任远闻言,紧紧盯着她,反问道:“你过的好么?” 陈萧萧无所谓的耸耸肩,“我嘛……起初不太好,我爸要跟我妈离婚,我妈又……不过现在都好了,我继承了我爸妈的公司,有了自己的事业,一切都很好啊。” 任远点点头,喝了一口水:“那就好。” 陈萧萧笑了笑,又问:“于小姐呢?昨天我还在机场看到她,她是去接你的吧,她人呢?” “她不住在这里,”任远简短地说,“昨天她也不是去接我的。” “哦,这样啊。”陈萧萧暗自揣测着他们夫妻不和,但碍于自己的身份,也不好多问。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她站起身来,说:“我公司还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你的衣服在烘干机里,我给你洗了还没来得及拿出来。”任远指了指洗衣房,“昨晚摸黑给你换的衣服,我没占你便宜。” “我猜得到,”陈萧萧云淡风轻一笑,“当年你没少鄙视我的平板身材,我哪儿有便宜给你占。” 她转身去拿自己的衣服,没注意任远眼神一黯。等她穿好衣服出来时,任远也换了出门的衣服,手里拿着钥匙晃了晃:“你住哪儿,我送你。” “不必了。” “不麻烦。” “不是,”陈萧萧深呼吸,看着任远的眼睛认真说,“任远,我是不想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