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结束的哨声响起的时候，早早做完试卷收好书包的陈双便朝考场门口走去，却被同样早就收拾好的白祁拦了下来：“陈双是吧？你等会，我有点事想问你。”　　　　急着回家看电视的孩子们吵吵闹闹地涌向门口，陈双有些费劲地从人流中逃出，小心让自己不被撞到，然后平静地看向白祁的眼睛：“如果是关于苏青黛的事，你可以去问刘念或者陈子年。”　　　　“什、什么啊！”白书礼几人在他旁边吹起了口哨，白祁的脸涨红了几分：“我才不是问苏青黛的事！我……”　　　　“那应该没什么事了吧。”被这群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男孩子们围着，让陈双有些呼吸困难。她悄悄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将书包抵在了自己的胸前：“我们好像根本不认识，我想不出你有什么能问我的。”说罢她转身朝教室门走去，却被白书礼有些粗鲁地拽住了手臂：“你什么意思啊？优等生就这么没礼貌？问你点事能让你掉块肉还是怎么？”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与白书礼接触的部位爬满了冰凉的毒虫，然后迅速朝身上每一块皮肤蔓延上去。不堪回首的记忆在陈双的脑海里喷涌而出，她有些失控地将白书礼的手狠狠甩开，声音像刀尖划过冰面一般尖锐刺耳：“别碰我！”　　　　不仅是白书礼，就连她自己都被吓到了。　　　　她有些急促地呼吸着，努力让自己的身躯停止颤抖，然后竭尽全力佯装平静地迈开步子走出考场，连头也不敢回。　　　　在白祁带领着他的朋友们对她进行恶意的攻击前，他们曾有一段时间就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着。就是在这场考试结束后，白祁找她问了很多苏青黛的事，甚至还要了陈双的QQ以便进一步了解苏青黛。陈双也不疑有他，爽快地把自己的QQ给了他。她承认，那时她对白祁有好感——更确切的说，是对白祁的那张脸有好感，所以她把苏青黛的喜好全都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他。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临近毕业时，白祁对她的态度忽然急转直下，甚至只要在她单独行动时，他就会带领着白书礼和他的朋友们对她恶言相向，一边骂着“死肥猪”、“丑八怪”，一边朝她扔石块，甚至是篮球。　　　　小孩子哪里懂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总单纯地觉得好看的人不会干坏事。如果当时自己能有二十八岁时十分之一的成熟，就不会那么简单地把自己的联系方式交给白祁，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一切接近苏青黛的方式，也就不至于让白祁和白书礼这两人的阴影笼罩自己数十年了。　　　　陈双有些自嘲地想着，却在一楼的楼梯拐角处同某个人撞了个满怀。她趔趄着退后几步，有些慌张地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你没事吧？要不要去……”　　　　“陈双你真的好重啊。”陆勉的声音从陈双上方传来，然后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我都快被你撞吐血了，你得请我吃两包……不，五包卫龙。”　　　　“你这是讹人。”陈双忍不住轻笑出声，戳了戳陆勉的胸口：“年纪轻轻不学好，就学会敲诈了，你就不能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吗？这次考试不是很容易吧，到时候成绩出来别又没法跟你爸妈交代，让我去说情。还有啊，不到一年就要毕业考了，你想好去考哪个初中了吗？入学考试不会简单的，要好好准备，别老是一天到晚打篮球玩游——”　　　　“停停停！”陆勉苦着脸，嘟囔着：“陈双你怎么这么老气横秋的，跟我妈似的说个没完。”　　　　陈双呼吸一滞。　　　　是的，她忘记了自己现在只有十岁，甚至比陆勉还小了半年。　　　　陈双脸上的笑意黯淡了下去，语调恢复了平静：“没什么，只是有点担心你的成绩。对了，你不跟杨寄廷他们去打球？”　　　　“呃，我等会去跟他们见面。”陆勉挠了挠头：“我这不是在这等你呢嘛。”　　　　“等我干什么？我们没约好今天一起走吧？”　　　　“哎呀你话怎么那么多！”有些急躁地打断了陈双，陆勉从包里掏出了一个袋子，强硬地塞进了陈双手里，紧接着就跑出了教学楼，边跑边喊着：“回去再看！现在不准拆开听到没！”　　　　没在意陆勉的色厉内荏的威胁，陈双打开袋子，看着装在黑色小礼盒里精致小巧的白色钢笔，和工工整整写着字的卡片，抿着唇笑了起来。　　　　“To 陈双：　　昨天不小心球砸到了你，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小人！　　这是小人拿来孝敬您的！　　From 陆勉”　　　　在末尾的署名处，还画上了一个流着泪下跪的小人。　　　　而那只钢笔，陈双在这个学期刚开学的时候就看中了，标价是二十五元。对于二十八岁的陈双来说，这甚至还不够她一餐午饭。然而在当时，这个价格这对她来说不亚于一个天文数字。再加上父母从不给她零用钱，她只有在陪他们去超市买菜的时候，偶尔能得到五角、一元。每次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她总会跑进那家文具店，趴在玻璃柜台上眼巴巴地盯着那支笔很久，没有想到陆勉居然注意到了，甚至将它买了下来。　　　　陆勉总是这样，看上去鲁莽、冷淡又粗心，其实他比谁都要体贴、比谁都要细致入微。在陈双失恋的时候，二话不说翘课坐火车赶到她在的城市，陪了她整整一个星期；在陈双因生理期在街上疼得走不动的时候，背着她走到咖啡厅，买了热乎乎的红糖姜茶守着她喝完；甚至在陈双被白书礼他们绑架的时候，一个人找到了她，单枪匹马地同十几个人缠斗在一起。　　　　是的，他是这样一个好的男孩，却因为苏青黛，因为她，而早早离开了人世。　　　　陆勉的背影变得有些模糊。陈双压下泛上鼻尖的酸意，用力眨了眨眼睛，将手里的袋子牢牢握在手心。　　　　陆勉，你相信我，这一次我一定会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