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衡连尧从一堆杂物里爬起来。他决定叫上廖名衍去陈叶繁租的房子看看。 陈叶繁的失踪是瞒不住的,瞒不过向云,瞒不过谭章,他只希望她能躲好一点儿,在他找到她之前,别被别人找到,别遇到危险。 他想因为她的不信任而生气,但想想却觉得是自己愚蠢,向云联系自己的开始,他就应该让陈叶繁知道,不该给她不信任自己的理由。 开车的路上,外面在下雨。廖名衍在旁边说,谭章找了很多地头蛇和黑社会在找陈叶繁的踪迹,向云和谭章似乎并不怕走漏风声,他们似乎有信心能找到人。 廖明溪在警局也一直追踪着,一无所获,他放心了些,这看上去还算是个好消息。 陈叶繁是个能忍辱负重到一击致命,把自己父母哥哥送上断头台的人。在那个过程中,她帮她姐姐夺过家产,毁了段家和向家。 陈叶川在进监狱不久就因为重病不治去世了,她的父母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不是害了那么多人,而是生了这个蛇蝎一般的女儿。 陈叶繁从未提醒过他,让他小心自己的父母,从未给过任何暗示,衡家被卷入了泥沼,但明明她什么都知道,他每天都在小剧场和她说那么久的话,但是她从未有所回报。 衡家走私毒品军火的案子,证据不足只能缓置,那时他虽然觉得天都塌了,但是父母还在就好,他相信他的父母不会做这种生意,哪怕真的做了,那是他的父母,他无法站在对面冷眼看着。 后来证据很快牵扯到了更多的人和事,但是因为涉密,他除了廖名衍,毫无门道可以了解。 最终,证据指向了陈叶繁的父母从事过的海外贸易涉嫌走私毒品军火,再后来,一连串证据牵扯出了很多不堪的人物,那些详细的电子账目,往来记录,数目大的让人瞠目结舌,背后的所有肮脏不堪让人不住作呕。尽管后来查出牵扯到衡家的那批货是被买通的码头工人做了手脚,甚至不止一家无辜企业的货物在运送途中被调换,换成了毒品和军火,又在抵港后被换走,但衡家却成了唯一的牺牲品。 为了安稳,无论多大的惊涛骇浪,最后都隐没在了平静之下。陈叶繁那时就在她表姐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哥哥入狱,没说过一句话,没帮过一把手,没落过一滴泪。 可惜这些事情都不是从陈叶繁那里知道的,他真希望他们之间没有这么多的事情,真希望他能多信任她一些,真希望婚礼时,他不那么混蛋。 结婚时,婚礼宾客不多,只是些亲密朋友,陈叶繁在国外读书时的师兄师姐专程来祝贺。两家都没什么至亲在,陈叶繁唯一的亲人是她表姐罗莫。他本来应该高兴,结婚意味着新的生活,新的人生,但那时他挣扎着不去恨自己的新娘已经筋疲力尽。 向云大概是从大学的朋友那里得知自己要结婚。电话打来时,他有些吃惊。他知道向云为了躲避父母的债务一直在国外东躲西藏。多年不联系,已经有些生疏了。 “有什么事?” “你要结婚了。” “对。” “陈叶繁找人买了我父母当年的投标底价,抢了当时的项目,才害的我家破产的。”向云说话时就已经哭了。 “你有什么证据么?” “证据……,罗莫为了争家产什么没做过,你查不到么?陈叶繁和罗莫比亲姐妹还亲,你看不出来么。” 电话打完,他不记得向云还哭求了他些什么。他去找了廖名衍,他想查查当年的事情,罗莫的事情与他来讲,不算太陌生,总有渠道可以听说。 罗莫,几乎是所有人提起来都语带轻蔑的女人。她上大学的时候去了意大利学设计,继承了自己母亲的公司,一边上学一边经营公司,在国外过的顺风顺水。她不想回国,因为罗家有段子衿,她父亲在她母亲过世后不到一年就再婚的女人。 罗莫的父亲喜欢段子衿,喜欢段家能帮他许多,所以段子衿插手罗莫母亲留下的公司时,她父亲并不吭声。 那些年,罗莫如履薄冰,所有可以帮得上她的人,她都愿意依靠。陈叶繁的母亲是她的姑姑,但是这个姑姑和段子衿的关系那么好,段家,罗家和陈家生意做得如火如荼密不可分。 苦心孤诣那么多年,终于有机会扳倒了段家,罗莫在那一天痛哭许久,她父亲看着一步步把整个罗氏企业攥在手心却又弃之如敝屣的女儿,也是后悔没有早早将她赶出门,以至于被反咬一口。 至于陈叶繁有没有掺在其中,根本没人知道,像所有的事情那样,没人知道。 现在想想,如果当年什么都不查,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折磨了。 廖名衍的父辈祖辈都在公安系统,就他吊儿郎当的去开了保安公司。专门找些退伍军人,国内国外的业务都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廖名衍一听他要查未婚妻,回去探了家里老爷子的口风。那原本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这样揣测,一家四口三人入狱,只有陈叶繁毫发无伤,所有人都猜测是她卖了父母兄弟,但是谁也不知道真假。 可廖家老爷子却在听说陈叶繁的婚事时,在小辈面前多了嘴,“陈叶繁搜集父母罪证近十年,这种女人也有人敢娶。” 廖名衍不得不为了兄弟跑去和老爷子喝酒多套了些话。一套套出了一身冷汗。 老爷子半是装糊涂半是点拨,让他一晚上辗转反侧,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把那些话,原封不动的告诉衡连尧,而自己从此都不知道怎么看待陈叶繁。 陈叶繁不无辜,段家向家破产,她都下了苦功,父母的种种私账,那些已经被销毁的账目,她都有备份,陈叶川的住处搜出的毒品,陈家的仓库屯着的东西,那些往来账目牵扯出的种种,她都知道。罗氏企业和段氏都没逃过,罗莫的父亲和继母和陈叶繁的父母兄弟同一天被枪决。 她和罗莫两人相依为命,为了活着几乎付出了一切。 最可怕的是,两个人几乎一次将四个同气相依的家族拔了个干净。看起来却只是被一个并不算相干的衡家脱下了水。廖名衍无比害怕衡家发生的这一切只是陈叶繁所有计划中的那个起笔。 在婚礼的前一天,衡连尧看着自己的妻子,心中一片冰凉。 结婚那一天,他沉浸在真相翻出后产生的无尽痛苦和恨意中,他没办法选择悔婚,他不想要放过陈叶繁,他想要报复她。 他的新娘走向他的时候,他无法冷静,他等她说完婚誓,打断了后面所有的安排,他狠狠的抱着她,在她耳边说,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做得,我不会放过你。 他把那枚原本只是为了防丢的玻璃样戒套在她的无名指上。看着她失去血色的脸,握着她冰凉颤抖的手,狠狠的吻了上去,他感受到了她的眼泪,心里一阵快意。 台下宾客,欢呼雀跃,所有的声音掩盖过了陈叶繁心中微弱的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