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市,风水街,晨八时。 时间还早,众多地摊还有些空荡,各色风水店才刚刚卷起门帘,透过敞开的大门,隐隐能够看见玻璃柜中的貔貅、文昌塔、金蟾与葫芦等风水法器。 而就在这古色古香的风水街上,却有一家小店的画风尤为别致。 青石铺地,蜿蜒至街道的尽头。 拐角处,屋檐上的铜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青翠的绿植顺着墙脚向上萌发,绕过白色的窗框,一路攀爬到屋檐下,几缕软软的藤蔓调皮的搭在木制的招牌上,招牌上如写意般写着两个字—— “花坊”! 铁画银钩,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凌厉气息。 清风拂过,“叮——铛——”铜铃声再次响起,无形的气场如水波般荡漾开去。 木制的单扇门中传来隐隐约约的女声,一个活泼,一个喑哑。 “陆姐,你又失眠了?”小店员薛圆问道。 “嗯。”柜台处一身红裙的陆九斜斜的倚靠着柜台,轻嗯一声。 微微嘶哑的女声,如珍藏百年的老酒,冷冽却又醇厚,明知饮之会醉,还是让人忍不住细细倾听。 薛圆听到这质感的声线,猛地哆嗦一下,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随后,她察觉到陆九语气中的疲惫,心中不由生出担忧之意。 陆姐又失眠了,这已经是第几天了?她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见过她不失眠的样子。 薛圆叹息一声。 迟疑一下,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香包,抿抿唇说道:“我听我妈说,把朱砂放到枕头下能够治疗失眠,您,要不要试试?” 陆九抬眼望去,半阖的丹凤眼微微睁开。 映入眼帘的就是捧着红色锦囊、一脸踟躇的小店员,猫儿眼可怜巴巴的瞧着她,特别像她小时候见过的小波斯猫。 她揉揉太阳穴,身上烦躁的气息稍去半分,精致的五官因为长年累月的失眠显得十分苍白,配上她没有一丝笑意的表情,呈现出一种不近人情的冷漠。 “谢谢。”她纤细苍白的手指勾住红色锦囊,微不可察的说道。 看到她修长的手掠过自己的掌心,薛圆感觉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直到陆九将锦囊拿过去之后,她才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心中想着:陆姐看起来挺年轻,但是浑身的气势真是让人不得不害怕啊,比教导主任都要厉害。 陆九低垂眉眼,视线落在手心的锦囊上。 朱砂吗?她摩挲着光滑的布料,轻吸一口气,真是熟悉的味道,让她不禁想到了那些跟着师父学习符篆、阵法的时光,可惜,那个老头子已经羽化飞升了,想必她也很快能够见到他了。 她闭闭眼,将脑海中的画面抛开,珍重的将香包收到抽屉里,眼神复杂的望了薛圆半晌之后,难得开口说道:“谢谢你,我今晚就放到枕头底下。” 薛圆懵懂的眨眨眼,感觉受宠若惊。 陆九没有再注意她,翻开柜台上的《葬经》,窝在椅子里认真的看起来,从门外看进来,只能够看到她稍显孤独的剪影。 …… 薛圆忙活了一阵将鲜花处理好之后,搬着小凳子坐在桌子边开始画漫画。 只是不知不觉间,她笔下的人就隐隐与陆九重合起来—— 一头乌发随意的拢在脑后,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鼻梁高挺立体,唇稍显苍白。 红色露肩长裙勾勒着她纤细的腰身,手腕上红玛瑙磨成的佛珠松松的垂着。 薛圆望着自己手下的画像,脸色蓦地一红,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里,随后又跟做贼一样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陆九,谨慎的将画像收到本子里。 陆九若有所感的看过来,就看到自家的小店员脸颊微红的将什么东西收起来。 还不等她探究,“嘎吱”一声,店门打开,空灵的铜铃声传进屋里,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走进来。 陆九微抬头,正好注意到他在关门的时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头顶的铜铃,不禁心道一声:又来了。 薛圆见有客上门,连忙迎上来,热情的说:“请问您要买什么?我们这里供应各种鲜花和一部分风水植物。” “风水植物?”中年人嘀咕一声,气喘吁吁的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心中暗骂这炎热的天气对胖人太不友好。 他摆摆手,弯着身子在店里溜达一圈,看到青翠欲滴、生气蓬勃的植物不时点点头,一双眯成缝的眼越发明亮。 近些年来,因为风水法器的逐渐减少,风水植物逐渐吃香起来,但是想要找到符合布置风水阵条件的风水植物还是很不容易。但是,他发现,这个店里大部分植物居然都达到可以布置风水阵的资格,这可真是找到宝了。 薛圆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看得出这人是有经验的,她也就没有自讨没趣的介绍。 “这金钱树怎么卖?” “688元。” “这么贵!” “您看这品相,我敢说外面绝对见不到,这价格已经很实惠了。” 薛圆井井有条的介绍着,嘴那叫一个甜,将中年人说得眉开眼笑的,大手一挥说:“行,给我来十盆。” 薛圆一听,眼睛倏地一亮,连忙掏出小本本说:“先生贵姓?需要我们将花送到哪里?” 中年人一乐,摸摸啤酒肚说:“免贵姓贾,你叫我贾老板就行,你送到……” 薛圆快速的记下后,贾老板好似很随意的问道:“对了,我买了这么多,你们能不能给我加个添头?” 陆九一直关注着他们,闻此,心道一声果然,从柜台后走出来,将薛圆拉到身后,直视着他问道:“金老板想要什么添头呢?” “也不用什么贵重的,就门口那个铃铛吧,我听着声响好听,拿回去给我儿子耍。”他笑呵呵的说道。 “抱歉,那铜铃是我师父留给我的遗物,不能当添头给你,这样吧,”陆九心中嗤笑一声,想了想,指着花架上的一盆青翠的万年青说:“我店里刚好上了一批新的万年青,您如果喜欢,就送一盆给您,祝您心想事成,可好?” 贾老板放下摸着肚子的手,脸上的笑意凝滞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下陆九,这才再度和气的说:“是我失礼了,长辈之物确实要珍而重之,那么就谢过店主的这盆万年青了。” 他点点头,付过定金之后,转身就离开了。 陆九站在窗前,手指拨弄着一株吊在窗前的石斛兰,看着他面露不舍的在门口打了好几个转,才不甘不愿的离开。 “又是一个想要捡漏的。”她摸着石斛兰玫红色的花瓣,眸色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