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天,寒风吹了一夜,头场雪趁着长夜洋洋洒洒,给房屋街面铺上了一层素白。按节气来说,这天是冬至,家家户户得吃饺子。
早上孟青宁被婆子从被窝挖出来,穿了一身红艳艳的夹袄,像个小福娃似的满院子疯跑,还招呼做事的下人帮她堆个雪人。
“要萝卜做鼻子,还要碳球做眼睛,哎呀,还差两把扫帚做胳膊和手。”
她在那里忙上忙下,指挥这个,支使那个,总算没白费力气,堆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大雪人。
她笑着跑进母亲卧房,叫着:“娘亲快来看,我堆的雪人!”
秋氏笑着跟她出去,看着女儿高兴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她捂着孟青宁红扑扑的小脸道:“宁儿,待会儿咱们要到你大姑家去。你大姑前月刚得了男孩,而今刚满月,托人带来话,催咱们上门探望呢。”
说起孟家大姑,孟青宁还有点印象,犹记得她三岁时,这位姑姑就在家中待了半年,具体原因似乎是生不出男孩,被夫家婆母欺负的厉害,不得已来娘家避风。
“大姑生了弟弟,她婆家就能善待她了吧?”
秋氏见她小小年纪就会杞人忧天,不由笑道:“你这个小人儿,心里盛了多少事?你大姑这回算是扬眉吐气了,量他们孙家也不敢苛待。”
孙家在城西,孟府在城东,一东一西来回也要一个时辰。原本也不想在雪天出门,奈何大姑孟妍偷偷遣人来催,她这么着急,想来又在孙家受了委屈。不巧的是孟启最近也忙于修史,实在分身乏术,只能拜托秋氏务必去一趟孙家。
一路上车夫死死揪着缰绳,生怕马走的太快车轮打滑,一路提心吊胆,比平时整整多走了半个时辰。
孙家,孟青宁头回来,只知道他家祖上出过宰相,根红苗正,但到底是不是是空架子,大姑奶奶心里最清楚。
“砰砰砰……”车夫帮着叫门,“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缝儿,伸出一个头来,上下打量了母女二人,问道:“来的可是孟家舅夫人吗?”
秋氏答道:“正是,我们来探望三夫人。”
仆人“呦”了一声,忙开了门迎客道:“舅夫人、表小姐请,我们三夫人就盼着您来呢。”
进了大门,孟青宁才感受到孙家同他家的不同之处。他们家喜欢简洁,故而院里只有回廊,没有假山奇石,没有繁复的雕花和石刻,更没有水榭莲台。相比之下孙家就有意思的多,亭台楼阁,曲径通幽,院落不同则景色各异,说实话,看了他家宅院,才明白自己亲爹着实不爱俗物。
大姑奶奶的院落离得远一些,秋氏带孟青宁走了许久才到,人还没进得院里,便听见一阵吵嚷声。
“前阵儿父亲给我带了几匹时兴料子,祖母说替我收着,谁知她转脸就给了二伯家的秋婵做冬衣。我昨日得了消息跑去问她,她倒数落我,说我眼皮子浅,小家子气,明明是我们院里的东西,她凭什么拿去送人?那是父亲给我的!呜呜……”
“我的好姑娘,你何苦跟老夫人置气?你这性子冒失莽撞,哪里像个姑娘家?我平日让你看的《女戒》和《女德》都到哪里去了?不过是几匹料子,没了再让你父亲买来就是,你一个姑娘家,怎能跑去和你祖母争破头?像什么样子!”
“母亲,你就知道责备我!我做什么都不对!难道姑娘就该像书里的那样,不争不抢,不吵不闹,逆来顺受?我就不信天下的女子都一样!”
“你这是要反了天去!”
“反了才好,反了才痛快!你总让我忍着,我偏不!”
说完这话,孙秋瑾摔帘子从屋里出来,脸上挂着泪珠儿,碰上秋氏母女也没理,哭着跑出了小院。
“这是孙家表姐?”孟青宁问母亲
“正是瑾儿,她比你大四岁。”
母女俩进了屋,孟妍还在独自垂泪,见她们来了,擦了眼泪,忙从榻上下来,道:“嫂嫂,你来了怎么无人报我,见笑了。”
姑嫂俩拉着手落座,略微寒暄几句,秋氏环顾一圈,却没有看到孩子,便问:“你儿子呢?”
提起这个,孟妍终于忍不住哭诉道:“急着叫兄长嫂嫂来,也是这个缘故。婆母假意让我养身子,玉哥儿三天前便被她抱去了,我求了夫君,夫君也做不得主,实在没了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