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谁在说话?” 纵然有一番气度,刘管家脸上仍是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而此时子椿也意识到自己又发了病,双手紧紧捂住嘴,一副求千万别发现是他的表情。 但这套动作跟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刘管家立马就将目光锁在子椿身上,他拖长了声音:“是你说的?” 子椿松手说了句‘没有’的话,又立即将嘴捂好。 老象牙也一脸发懵,那还没长熟的声气子儿不是从子椿嘴里吐出的,还可能是从他们在场谁的嘴里吐出的? 昭然若揭的事再要扯谎气氛就有点尴尬了。 做爹的也意识到刘管家心里不快,立马拉低脸出来圆话:“对不住啊刘管家,我儿昨日做了一梦,梦见他老祖宗了,今早起来就一直说祖宗祖宗的话,刚刚一顺溜就吐了出来,是不是啊,椿儿。”椿爹拍了子椿肩膀一掌,叫他好好说话。 子椿见他爹给他找台阶呢,于是立马谦顺笑应:“是啊大伯,我刚刚想起我昨儿个那梦了,嘴一快就漏了出来,可不是跟你老说的。” 刘管家见子椿也算机警,既然不是故意的,跟一个小孩过不去,那就不是他们大户人家的做派了。 刘管家紧而变得和颜悦色:“那你又是谁呢?” 子椿见刘管家像个好人,因而回道:“阿爹答应带我来城里玩一天。” “那你今天还要带着你儿回去咯?”这句是刘管家问椿爹的。 “今儿个也没料到会找到活干,早上就带了椿儿出来,若等会得了空,还请刘管家能许我带他回去,他阿母还在家等着他,放心吧,今晚一定能赶回来的。”椿爹还是一个讲诚信的人。 “看吧,要是太太们没什么别的要求,等会儿就送这孩子回去。” “是。” 终于,三人跟在刘管家后进了府,穿过一回廊,到东边耳房停下。 一路的雕梁画栋,虽则皆披缟素,但那墙那瓦那地板砖,椿爹也都看得出这可不是一般的材质。 一面惊讶感叹,一面又见着刘管家进屋从柜子里取了三件纯白缟素放在榻上,他又退出来道:“你们去里面换上衣服,今儿个是太爷的头七,不可越了礼制。” 三人听了命,立马进去换上,不一会就穿戴整齐。 “阿爹,这是不是我第一次替人服丧。”子椿生来就没见过爷祖宗,故而没为谁穿过丧服,这第一次穿丧服竟是为了外人,不免觉得有趣。 椿爹一念,也觉好笑:“你不说我还没发现,倒还真是,第一次服丧竟是给了陌生人。” 老象头正欲开门,听见身后的椿爹在笑,怒道:“老尤头,你笑什么!人家丧事有这么好笑吗,小心把你开了!” 椿爹意识到,立马噤了声,这可是在办丧,讲究多着呢,于是递了子椿眼色,叫他也注意着。 整戴完毕,老象牙拉了门,几人就出去了。 刘管家将三位往停灵的大堂领,一面走着一面说:“这几日晚上不安生,夫人特地招了十个护院,说男人多阳气重可以镇住阴鬼……” “镇鬼!”椿爹讷然,合着黎家招护院不尽是护院,还带镇鬼的! 老象头听后也是一凛,他原以为招护院是因丧节期间来往宾客众多,忙不过来才招的,谁曾想竟是用他们镇鬼来了。 子椿面带惊恐的看着刘管家,只听他又说:“你们倒也不用怕,都是姨太太她们几个吵着说闹了鬼,我却倒没看见什么黑白无常,唉,家里女的多,男的少,那晚吓晕过去一个就没醒来,其余的除了大夫人,还有三房姨太太,再就是些小厮丫鬟,这次招你们来啊,四房夫人各分两个,其余两个就守灵堂,夫人此时在灵堂坐着呢,等会你们看她怎么分配。” 子椿算是明白了,因着死了丈夫,家里没了主,一时间心里没有依托就只有胡思乱想,唉,女人便是如此,跟他阿母一个样。 进了会香苑,两边歇着几班鼓乐青衣,而正厅之上一口棺椁置于中央,再往前是瓜香果子,再往上伫着一樽灵牌,刻几鎏金大字‘先夫黎公讳安德君之灵位’,而棺椁两旁六张大凳椅上无一人落座,皆跪于地面,擦抹那梨花带雨。 刘管家招呼三人进了隔间的厢房等着,他去请余大夫人过来。 须臾,余大夫人倒没来,来的是一身着斩衰,双瞳似剪水的女妇人,这妇人长相极美,面若桃花,腰若细柳,一副楚楚动人,不胜哀戚的模样,连子椿都看呆住。 瞧年纪大抵和她阿母不相上下,如何她阿母就是麻衣粗腿,而这个女人却是风韵翩翩。 不过算是再美,只要一处差了意,都不算是惊丽的。 而眼前这个女人正有一处差人心意。 她是个秃子! 打一进门,子椿就注意到她光秃秃的头顶,子椿倒是纳闷,府上所有人都戴了丧帽,她为何不戴?女人将头发看作宝,就算她没了那宝,有机会遮掩缺陷,她为何不加掩饰? 子椿看她坦然又浑然不觉的态势,心里却有个奇怪的想法,他觉得眼前这人似乎并非不知遮掩,而是刻意不为。 子椿见阿爹和老象牙起椅站立,恭候一旁,他也照着做了。 女妇人瞟了他们两眼,在上座坐下,刘管家就开始替他们介绍:“这是你们的主家栾四姨,快来行礼吧。” 老象头和椿爹立马上前跪安,也都晓得这是余大夫人将他俩分给了四房的意思。 子椿也才明了过来,原来这位就是老象牙刚说的旭三爷他娘。 栾四姨神色淡然,好似根本就用不着这俩人似的,她看着自己的指甲,十个指甲都是白净,只几个还残留寇丹,她漫不经心的扣着,一面又问:“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老象牙,椿爹回她话,栾四姨倒把目光停在了子椿身上。 只见子椿木讷的站在一旁不知行礼不行,因方时刘管家说的是‘这是你们的主家’,子椿又不是找主家的,所以他才这么杵着。 栾氏有点想笑但想起什么又忍了回去,打趣问道:“这也是你们给我请的护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