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星阑没想到会在论剑赛场看见林初一。
他刚结束第一轮比试,本想直接离开回抚仙峰,却在经过筑基赛场时看到了场上的两人。
若当时有人注意到他,定会发现这向来神情寡淡的年轻剑修竟怔愣了一瞬。
任谁看见一个本该弱不可当的药修突然出现在论剑赛场,甚至和实力不俗的剑修对战而不落下风时,恐怕都难以抑制心中波澜,何况这药修和他颇有渊源。
何星阑上次起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是在很多年前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离开,只伫立在原地观望。
她竟步入筑基修为了。
她竟用入门分配的低阶轻剑对战。
她竟能躲开那些剑气。
她竟还有心思激怒敌手。
她要败了么……
她竟破了剑阵。
何星阑立于原地,眼中映着林初一意气风发、耀眼夺目的身影,脑中却浮现从前两人相处时的情境,久久未能回神。
从以前起他心中便只存剑道,未将女儿私情置于心上,父亲定下的婚约对他而言也是可有可无,权当完成任务。
当时的林初一亦是天之骄子般的人物,性格却和他有天壤之别。她一向举止放肆偏又卓尔不群,和周围谨守礼法的弟子格格不入。
没有人如她一般,喧闹却夺目。
只是他一向喜静,难以招架这种喧嚣。
两人似冰与火,外界想让他们相融,却不知他们之间只能保持距离,相安无事。
如此不冷不热地相处了几年,直到父亲收回婚约,他和林初一便断了联系。
想来,他似乎从未真切了解过她,不曾见过这曾经和他齐名的年轻天才技惊四座的表现,以至于如今见了台上这人,在被她那光芒微微刺涩眼睛的同时,心中亦有些茫然的陌生。
何星阑脑中记忆场景浮光掠影,一时愣神,便见林初一已经下台远去的背影,不知怎地下意识跟了过去。
“林初一。”
叫住她时,自己都有些哑然。
林初一转身抬眸,见到木着脸的何星阑,微讶挑眉。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这冰块竟然会开口喊她名字?
“有事?”她疑惑道。
何星阑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敛着眼眸,半晌才问道:“你怎会在论剑场。”
林初一一听这话就扯着嘴角笑起来,懒洋洋道:“你问我,我还想问别人呢。”
何星阑似乎听出什么端倪,抬眼看进她轻佻又灵动的眼神中,一言不发。
若不是知晓对方就是这闷葫芦的性子,这沉默足以叫人尴尬无措,林初一只得叹息解释道:“我参赛玉简被登记错了。”
何星阑皱了皱眉:“你该换回玉简。”而不是来这参加凶险的剑道比试。
林初一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何星阑这一板一眼的性子,居然和掌门还有何茯苓是血亲?真是稀奇。
她猜也知道这剑痴不会掺和进那些弯弯道道里,此时也不打算费口舌讲执事堂的破事,便随意糊弄了几句,正要抽身离开。
可不知今日何星阑哪里出了故障,竟拦住了她,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欲言又止。
林初一头一回见他这副模样,不明所以的同时战术后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何星阑放下手:“还未恭喜你筑基了。”
林初一微怔,仔细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心中似乎被什么涌上来的情绪堵住了,便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情,点点头:“多谢。”
何星阑又道:“……你修行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
林初一却没有如往常般嬉笑应承,只端正而疏离地回道:“多谢,不必。”
何星阑心中像是钝了一下,有些沉闷,很奇怪。
他无言片刻,问道:“为何?”
林初一凝神看着他,似乎要看透他这副玄冰躯壳下的冰丝脉络。
是她想错了。
原先她以为何星阑目下无尘,除了那几样在意的人事物,对周遭其余皆是不闻不问,然而如今看来,对方虽然面冷,但不见得心中无情。
只是情分之间有轻有重,无法调和,理所当然地造成伤害。
“为何?”她的声音闷在喉间,重复着这两个字。
有些事终是要展开得清清楚楚,让他们都能和过去做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