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怪力乱神

“皇阿玛！！”

胤禛这一嗓子都破音了。

康熙大帐附近的侍卫、太监刚刚到来的太医和助手一窝蜂的扑到人事不知的胤禑身边。此时众人闻声骇然抬头只见当今天子脸色铁青，左手紧紧抓住胸口的袍服竟似站立不稳，可身边空无一人！

胤礽的脸也吓白了，误伤兄弟还可以抵赖过去气死皇父的罪名就算是太子也担当不起！八旗宗室和满朝文武绝不会承认一个忤逆大不孝之君！

胤禛和胤祯是从远处跑过来的没看清地上那群人在干嘛，只注意到站着的康熙情况不对。胤禛情急之下把密不示人的锻炼成果都拿出来了，跑得像飞一样甚至超过了运动健将胤祯半个身位。但距离还是有点远，这哥俩就算肋生双翅也来不及扶住康熙！

但胤禛这一嗓子还是起了作用，康熙急火攻心头晕目眩之际猛然听到呼唤，立刻拉回了三分神志。他少年登基，执掌朝纲几十年经历无数风雨，心性之坚定远非常人可比。

康熙硬生生稳住了身体勉力睁大双目眼前浮着一层黑沉沉的雾气。他看不清太医、侍卫、太监惊慌失措的样子也看不清太子胤礽心虚胆怯的样子，更看不清狂奔而来的老四和十四的样子。

但他视野中出现了一个醒目的影子，那是身着彩色法衣的大萨满，仿佛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自己靠近！

“皇上，您怎么了？”大萨满关心地问着，伸手来搀扶康熙。

康熙猛地清醒过来。这不是紫禁城，不是乾清宫，而是热河出巡的路上，草原诸部和朝鲜藩属的王公贵族都在看着自己！

大萨满扶住了康熙的手肘，康熙微微一挣，竟没有挣开。

康熙心中暗怒，面上力持平静地道：“多谢大萨满关心，朕无事。”

“皇阿玛！”胤禛“慌慌张张”地冲到康熙跟前，又想搀扶又想行礼，搞得“手忙脚乱”，有意无意地将大萨满从康熙身边挤开。

“皇阿玛！”胤祯满头大汗，声音都带了哭腔。他最崇拜的就是康熙，这会儿眼里也只看得见康熙，“太医呢，来人！快传太医！”

太医就在旁边，此时也顾不得胤禑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皇上，皇上！”

“皇阿玛！您可不要吓儿臣！”胤礽终于回过神，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

康熙眼尾也不扫一下胤礽，将半个身体的力量压在胤禛的手上，斥责太医道：“朕无事！快看十五怎么样了！”

十五？胤禑？胤禛这才发现胤禑竟然昏迷不醒，脸色也是一变。“梦中”是十八弟病重，如今却改成十五弟？

十四也吓了一跳，他和十五年龄接近，胤禑又在德妃跟前养过，他们平日的感情也是不错的。“这……十五弟这是怎么了！”

康熙出巡自然不会只带一名太医，眼前这位本是为了不舒服的十八而来。这边一阵大乱，贴身伺候皇上的四名太医倾巢而出，转眼都来到跟前。

康熙指挥两名太医去看胤禑，自己半靠着胤禛，身上突突乱颤，却不肯回帐。十六、十七、十八跑了出来，见十五哥躺在地上，都吓坏了。

特别是十八阿哥胤衸，十五哥刚还好好的，为了自己才出去，怎么一眨眼就变成这样了！他才八岁，哪里经过这阵仗，当时就哭了出来。

十八这一哭，康熙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胤禛一看不好，马上吩咐十四，“你带几个弟弟上你那去，再传两位太医，好好照看他们！”

胤禛半搂半抱的将康熙扶回了大帐，对最为资深的两位太医康平澜、薛芳做个手势，“康大人，薛大人，请你们进来给皇阿玛诊脉。”两位太医进了帐子，胤禛又对李德全一打眼色，“让外头的人不要慌，不要妨碍太医救治胤禑！”李德全早已六神无主，急忙出去传了话，又回来亲自守住门口，放下了帘子，将众人隔绝在外。

帘子刚一放下，康熙身子一歪，整个靠在胤禛身上，双目紧闭，手抖个不停。

两位太医死死咬住牙关，不敢惊叫出声。薛芳取出金针，定住康熙手上的穴道，康平澜说道：“请四贝勒帮忙，扶皇上躺下，解开龙袍……”

胤禛紧皱眉头，低声呼唤：“皇阿玛，你怎么样？儿臣失礼了，要解开龙袍，让太医检查。”他忍不住先检查了一下龙袍的手肘部分，刚刚大萨满动作太快，好像碰到了皇阿玛……

康熙被扶着坐在榻上，平稳了一下心绪，睁开眼看了看胤禛，“你放心，朕穿着防刺服呢。”

胤禛献上的配方做出的防刺服，比前朝留下的宫廷内甲都轻薄许多，穿上也不气闷。要不是太费材料，他一定要多做几件。

胤禛一听放下心来，眼中透出纯粹的释然和喜悦。康熙看了心里一阵熨帖，又对康平澜道：“不用躺着了，朕已经好多了，靠在榻上就行。还是取平常的丸药来吃一颗。”

李德全立刻拿了几个垫子放在康熙身后，康熙靠在上面，疲惫地叹息一声。心里一边念着胤禑，一边恼着胤礽，又忍不住在想胤禛方才的举动。老四好像对大萨满心存戒备？大萨满不是还给他祈福禳灾么，他怎么不念大萨满之恩？

胤禛心中恻然，皇阿玛已经开始经常服用心悸的药物了么？又一转念，窥视皇阿玛的隐私颇为不妥，他赶紧起身说道：“儿臣去看看胤禑怎么样了。”

康熙了然地点点头，说道：“让他们找个干净的空帐子，好生给胤禑医治，他一定不能有事！”

“儿臣遵旨！二位大人，皇阿玛就拜托二位了！”

“微臣职责所在，四贝勒言重了！”

胤禛走到帐外，迎面遇到太子胤礽。

胤礽踟躇许久，还是放心不下，见胤禛出来，赶忙道：“老四，皇阿玛怎么样了？快让我进去瞧瞧！”一边说一边往旁边扒拉胤禛。胤禛脸色一沉，说道：“二哥，你还是”

正在此时，直郡王胤褆心急火燎地跑来了。路上已经有人向他禀明了情况，一见胤礽，胤褆火冒三丈，大喝一声：“不孝的东西！”一拳当胸打来！

胤礽大惊，往旁边一躲，但他刚刚扒开的胤禛正在闪避路线上。

“砰！”“啊！”

胤褆身材魁梧，勇武过人，含怒打出的一拳非同小可。胤礽的肩膀挨了一下，疼痛难忍，惨叫一声跌坐在地，连胤禛都被胤礽撞得后退了两步。

“大哥住手！”胤禛赶紧用身体护住胤礽，对冲上来的胤褆飞快地小声道，“不可冒犯太子！”

“太子”二字微微加重语气，胤褆一听就明白了胤禛的意思。不管怎样太子也是储君，他一动手，不仅仅是兄弟争执，而是犯了君臣之忌，后患无穷！

但胤褆对康熙也是赤诚纯孝的，听说皇阿玛被胤礽气晕，胤褆实在恼怒得紧，只做听不懂，不依不饶道：“老四你闪开！他气坏了皇阿玛，我做兄长的要教教他什么是孝道！”

胤褆也不傻，只揪着亲情血缘说事儿，将来若御史弹劾追究，他可以说一时情急，只记得孝道，忘记了君臣之别。

“孽障！都给朕住手！”帐篷内传来康熙愤怒的声音。

李德全走出大帐，躬身施礼道：“几位爷，皇上宣你们进去。”

胤褆这才罢休，转身进了大帐，跪在康熙面前，“皇阿玛，您怎么样了”

“皇阿玛！”胤礽跑进来跪下哭道，“儿臣只是误伤了十五弟，大哥却下重手想要儿臣的命啊！”

“闭嘴！”康熙闭着眼睛靠在榻上，声音低沉，“都跪到一边去！”

胤褆和胤礽不敢抗命，灰溜溜跪在帐篷一角。

胤禛扫了一眼外面围观吃瓜的各路藩王，心中十分恼火。他进到帐内刚要下跪，康熙说道：“胤禛，办你的事去，朕把十五交给你了，他好不了朕唯你是问！”

胤禛急忙称是，又出了大帐。已有医士抬了软轿过来，将胤禑抬了上去。胤禛道：“轻一点，把十五抬到我帐篷里去，我奉了钦命照看于他。”

这边胤禛跟着抬走了胤禑，那边十四安顿好了几个小的，放心不下康熙，又跑了回来。

十四的心腹小太监十分机灵，在路上悄悄给他更新剧情。听到大哥和太子起了争执，十四差点眉飞色舞，又叹息一声，可惜自己没在跟前，否则火上浇油，一定能让这二位打个万紫千红！

来到康熙帐篷外头，十四看着守在门口的李德全，小声问道：“李公公，皇阿玛怎么样了？我能不能进去请安？”

李德全揣摩着康熙此时的心情，为难地摇摇头，小声道：“十四爷，太医正给皇上诊脉呢，不好打扰的。皇上午膳就没用好，而且没有午休，太医开药后皇上一定要安静地歇一歇的。您先请回吧，奴才一定找机会跟皇上禀告您来请安过。”

十四没有办法，在帐篷外徘徊了一会儿，只能怏怏而退。

全程围观的大萨满盯着十四的背影，想着刚才在这里的四贝勒，若有所思。

很好，很好。这对亲生兄弟性格迥异，但都是有心之人啊……大萨满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慢慢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