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雯燕私下里辞了黄玉馨,去与兄长见面。
程氏独自去了成衣铺子,说是要去量一身衣裳,让几个姑娘自己去玩,不必等她。
黄玉馨知道程氏去成衣铺子是去见自己的母亲。这条街上有一半的铺面都是程家的产业。自她嫁入候府,明面上不再与国公府有联系,可这母女情份哪是说断就能断的。国公府为了撇清与候府的干系,不得已而为之,程氏实在是想母亲了,就在每年的上元节里出门,方能与她见上一面。再用不了多久,永安候将重新出仕,黄少宁取王家媳之后,国公府也会摒弃前嫌,重修两姓之好。
秀竹是刘氏临时打外面买来的,第一次在上京城过上元节,跟着冬菊和冬梅两个丫头玩得忘乎所以,几次险些与她们走散。
不过才逛了两条街,就听见黄玉滢低声惊乎:“怜姐姐,快看快看,那不是小晏公子吗?”
王惜怜顿时红了脸,一副娇羞模样别过头去。黄玉馨顺着黄玉滢所指看过去,街对面,那人在一片灯火阑珊处,仰头在看一道灯谜。
原来是程晏,程氏的侄子。他倒真是个传奇人物,出身国公府嫡系,与父亲一样,师承国子监祭酒杜庸,十六岁的年纪成为本朝最为年轻的状元郎。国公爷武将出身,家里却反倒养出个文状元,文臣武将出自一家,怎能不叫人津津乐道?这般不世出的英才,偏偏还长得清俊端方,此刻他所处位置四周比别处格外拥挤些,不少出游的少女隔了绢扇偷偷打量着他。
黄玉馨记得上一世,黄淑敏费尽心机讨好程氏,让王家把嫡女嫁给程氏的傻儿子,最终将王惜怜与程晏的婚事定下。可谁也想不到,就在定亲后不久,程晏奉皇命去江南查水患失足落水而亡,王惜怜成了望门寡,国公府也因此开始一蹶不振。…
黄淑敏自然不肯让女儿为一个没落的家族守着,又费尽心机退了亲事,只是她万万想不到,本已失足落水的程宴在齐王造反后,有如神兵天降般带着十万程家军拨乱反正,抬着龙撵将躲在西山别院的皇上迎回上京城。亲事已退,黄淑敏后悔已是无用,王惜怜最终嫁给蜀王做了侧妃。
程氏的儿子今年满十六,他不同于一般仕族子弟要读书考功名,所以就想着早点安排他成婚,也好开枝散叶,候府后继有人。如今事情大体定下了,只待国公府请了媒人来走个过场,因此黄玉滢才会指了人让王惜怜去看。王惜怜羞臊难当,扭头就跑了。
黄玉滢和黄玉琳两人去追,这时一队龙灯舞来,人群涌动,黄玉馨本离着她们一步之差,沉浸在往事中片刻,再转头却已不见了她们几个的人影,就连秀竹冬菊和冬梅那三个丫头也不见了。
如今,她身体里再不是那个懵懂的十岁女孩,现在的她淡定得很,与其跟着人群到处找,倒不如在原地等候,她们不见她,总会找回来。
原本热闹的酒坊门口因龙灯的到来,围观的人都跟着龙灯一起走了。黄玉馨独自一人到酒坊前猜起了灯谜,若是猜对了,则以一些名酒作彩头。父亲没什么爱好,独独好酒,常常独自一人小酌也乐在其中,她想赢了那最好的酒回去给父亲品鉴一番。
黄玉馨一连猜对了九道,酒坊门口小二不停挠头,叫来了掌柜的。那掌柜的见是个雪团一般的玉人,上前直作揖,又见她孤身一人,忙问道:“小的也不知小姐是哪家的贵千金,可是与家人走散了?”
黄玉馨点头道:“刚才一阵龙灯舞来,我与几个姐姐走散了,在此地等着她们回来找我,掌柜的莫要慌张,我虽猜对了灯谜,却也不会把这些彩头全拿了,我只拿一坛就好。”
掌柜的笑得见眉不见眼:“那小的就多谢小姐了!”
黄玉馨狡黠一笑,指着最后那坛说道:“我就要那坛就好。”
掌柜的脸一僵,这九道灯谜本还有些难度,每一道都有一份彩头,前面八道若是猜中哪道,就可把哪道拿走,偏那第九道,需把前面八道都猜对了,才能猜,猜中了,方可拿这彩头。
这最后的彩头当然也不是俗物,是这酒坊的老板珍藏了三十年的女儿红,他年年以此为噱头,吸引不少人前来猜谜,为该店引来生意。
掌柜地又把她打量了一番,看她一个小姑娘,左右也没有人撑腰,要不要耍个赖,不认账,突然,一个颀长的身影走过来,拿了那坛酒说道:“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这位姑娘既然全猜对了,这酒自然归她了。”
黄玉馨抬头一看,竟是程晏。
掌柜的见程宴一身华服,气度不凡,赧然地笑了笑,只好道:“公子说得有理,小的正打算把酒给她呢。”
黄玉馨对程宴点了点头,自他手中接过酒,想着那长长的龙灯还在街中游走,他刚刚明明在街对面,是如何过来的?又想起前一世,听闻民间百姓把他传得有如谪仙下凡,能飞天遁地,竟忍不住笑了起来。
惊觉自己这样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笑不妥,她立即敛了笑容淡淡地道了声谢:“多谢公子了。”随即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回去。
程晏却追问道:“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倒是有趣了!黄玉馨头也不回地道:“日后我们自会相见的。”
程晏愣了一瞬,莞尔摇头,径直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