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问无奇为何唤蔡流风的名字无奇微怔之下才反应过来,洛神赋里的这句“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岂不正像是蔡流风名字的出处?
无奇笑道:“果然我以前常琢磨蔡大哥的名字好是潇洒,还查过书籍典故,只找到文选南都赋里写,弹琴擫龠流风徘徊,以及孟子上说故家遗俗流风善政犹有存者。现在想想,倒还是洛神赋里的这个更佳。”
蔡采石在旁边说:“不对不对大哥未必喜欢用形容洛神的词来解释他的名字孟子那个意思就很好。”
在孟子之中,“流风”的解释是流传之风俗教化等很符合蔡流风的为人。
林森用手肘碰碰他:“为什么蔡大哥的名字这样超凡脱俗,令人钦敬你却是这样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蔡采石揪住他的脸道:“你懂什么就胡说!”
无奇说道:“这木头果然不懂,菜菜的名字更有解释,出自诗经,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可见蔡大人对菜菜的期望也是很大的。”
蔡采石得意地向着林森一扬脸:“没见识的东西,你可听见了?”
林森吐舌道:“听是听见了不过我只怕蔡大人的期望总要落空的还是指望流风大哥最佳。”
“你这狗嘴里能不能吐出点好的。”蔡采石掐住他的脖子像是要立刻激情杀人灭口。
两人打闹,弄的船上一阵晃动。
柯其淳本已经吐至半是昏迷,如今受到颠簸,死而诈尸般,再度垂死挣扎。
无奇忙制止两人:“菜菜你快放他一马,大不了上了岸我跟你一起揍他,不然我们大家都要落水了。”
蔡采石这才高抬圆手暂时放过了林森。
此时此刻,岸边上,瑞王正同一干人等望着湖面情形。
湖面上说话声音格外清亮些,声音从水面透到岸上。
金平侯因为嫉妒,原本清俊的面孔有些扭曲,隐约听见他们说笑,便道:“这些人……甚是无礼,王爷且在这里等着呢,他们竟旁若无人的……”
费公公瞅了他一眼,难得地跟他达成一致:“是呀,这些小崽子们,真是欠教训!”
金平侯好不容易得了个盟友,心中一喜,又偷看瑞王,见他脸色微微冷峻的,像也是不太待见船上那几人似的。
他仔细侧耳倾听,巴望着听到些无奇等非议瑞王的话,却只听见什么“流风”。
金平心里一怔,喃喃道:“这些人在说什么流风……还是风流的,难道我听错了?”
费公公道:“流风?这个怕是礼部蔡侍郎大公子的名字吧?”
“哦!”金平侯想起来了,啧啧道:“原来是蔡学士,我也是见过几次的,着实的人物端方,谈吐可喜,很有名士风度,令人一见倾心,将来只怕还在蔡侍郎之上呢。”
蔡流风的名头无人不知,金平侯最喜欢相貌俊美的人了,何况蔡流风又文采风流更且加分。
他想当然的认为,瑞王必然爱才,自然也会跟他一样,对蔡流风青眼有加的。
所以金平侯也不惮于在瑞王跟前对于蔡公子大加赞扬,也许瑞王还会觉着他慧眼识英雄大家惺惺相惜呢。
没有看见瑞王在瞬间变幻莫测的脸色,金平侯还不忘再踩踩无奇等,他哼了声往船上看去:“那些小混蛋怎么提蔡学士的名讳呢?真是越发无礼至极!”
谁知瑞王听他把蔡流风吹成了一朵花,实在微妙。
此时还能按捺,只想拂袖离开。
然而才走了一步,便又听金平侯一口一个“小混蛋”的。
瑞王想也不想,转身抬脚,毫无预兆地便踹了过去!
金平侯一头冲进了湖水之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瑞王并没有想要停下来欣赏自己杰作的意思,看也不看一眼,背着双手往神屿回去了。
别的人倒也罢了,唯独费公公吃了一惊。
他刚才还气味相投地想同金平侯多说几句,现在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危险。
费公公自忖金平侯不知是哪句话惹了瑞王不喜,不过幸亏自己还算谨慎,而金平侯有些时运不济。
横竖不是自己掉进湖水中,死道友不死贫道也罢了。
见瑞王走开,费公公扔下在水里挣扎的前道友,头也不回地跟上瑞王去了。
身后顾九虽也要跟着离开,但看金平侯从湖水里冒出头来,到底不能不管。
金平侯摸了把脸上的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谁踢了我一脚?”
头顶上挂着一片不知从哪里捞出来的水草,绿油油的甚是好笑。
顾九俯身,忍笑道:“侯爷别慌,并没有人踢你,只是费公公刚才转身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您。来,我帮您上来。”
“是那个老家伙?果然我觉着是对的。”
“怎么?”
“瞧他这毛手毛脚的,我说他伺候不好王爷,”金平侯拍拍水,恼道:“幸亏我是会水的,要是也这样碰着王爷该怎么办?对了,我刚才掉下来不会惊到王爷了吧?人呢?还是水溅到了。”
其实顾九很不必隐瞒是瑞王踢了金平侯的。
以金平侯异于常人的思维,若告诉了是王爷把他踹下去的,只怕他反而会欢天喜地,毕竟王爷总算亲自对他做了件事,可喜可贺,而他要担心的则是别碰疼了王爷的贵脚。
顾九很是钦佩金平侯的一片忠痴之心,他咳嗽了声:“好了侯爷,上来说罢,水里凉。”
俯身探臂,握着金平侯的手将他揪了上来。
金平侯稍微拧拧衣裳上的水,自己先跑回去更衣,他还得赶紧到瑞王跟前请罪。
瑞王突然把金平侯踹下湖,把船上的人吓了一跳。
付青亭那一行人却毫无异样,就仿佛没有看到似的,只划舟靠岸。
林森看着金平侯从水中冒头,小声道:“好好的,王爷是生气了?”
蔡采石不敢作声。
无奇也琢磨不透,
他们上岸的时候,岸边只剩下了王府的众侍卫,还有春日也立在旁边等候。
付青亭则早护送着宝物回神屿给瑞王过目去了。
林森跟周大搀扶着几乎吐空了身子的柯其淳下船。
春日看昔日威武的柯大侠惨白着脸,怏怏摇晃,如同大病未愈的样子,笑一忍再忍终于还是暴露:“哎呀,这是怎么了,把好好的一个山大王弄成了落水狗似的。”
柯其淳双眼昏花,脚步趔趄,也顾不得跟她针锋相对了。
春日笑盈盈地迎着无奇道:“幸亏都妥当了,可知我跟主子说的时候,很捏了一把汗,生恐他发怒。”
无奇笑道:“放心吧,王爷那么聪明,一听你说的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了。这不是好好的?对了,金平侯是怎么了……”
春日道:“谁知道呢,多半是哪里惹了主子不喜欢。”
无奇道:“得亏金平侯会水,万一是个旱鸭子呢?”
春日笑道:“这儿这么多人在呢,难道眼睁睁看他淹死,只管操这些心做什么。”说着又看她的腿:“没碰到伤吗?”
无奇道:“好好的呢。”
说到这里,周大因为见此地的事情已经了结,便要告退,正迟疑着要不要同无奇说一声。
无奇一眼看见,忙叫住他:“周大哥!”
周大赶紧躬身行礼:“不敢当不敢当。”
起初周大还不很了解她的身份,只觉着很年轻,稚气未脱的小孩子样,后来才知道是清吏司的官员,太学生出身的,虽比不得瑞王,却也是很清贵的。
无奇问:“周大哥,这次多谢你相助,小鹤没事吗?”
周大的黑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把手中的鹤鸟举了举:“活蹦乱跳的呢。对了、小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小鹤去啄那箱子会中毒呢。”
他知道无奇是“官”,所以带着尊敬,但年纪太过小,所以自作主张地在“大人”跟前加了个“小”字,听着倒是怪可爱的。
无奇笑道:“那箱子外头是用朱砂等调和的漆料,因为在水底泡了很久,漆皮难免松动,小鹤正是活泼爱动的时候,被水底的箱子所吸引,自然会过去啄,吃了朱砂,就中毒了。所以先前叫你准备了鸡蛋,就算是朱砂中毒,喂它些鸡蛋清,就可以解了。”
丹顶鹤的成鸟大鹤,自然很少游泳,因为它们都用飞的。
只有这些小鹤鸟,因翅膀没有长成,时不时地还在水上游泳玩耍,这才会误食朱砂漆。
周大曾说小鹤像是中毒,但若是有人下毒,没有理由大鹤好端端的只有小鹤出事,所以无奇便从鹤鸟的习性上推演,发现了这个秘密。
而在根据瀛洲天姥、云霞明灭测定了下水捞宝的地点后,正好再放小鹤试试,更可确认宝物在水底的位置。
周大甚是钦佩,连连点头:“是是是!对对对!”
又百般感慨地看着无奇道:“怎么您小小的年纪,竟懂得这么多?竟像是神仙一样!”
无奇笑道:“只不过比别人看的仔细些罢了,哪里就神仙了。而且先前虽然是迫不得已,到底让你受了惊吓,我还要说声对不住呢。”
“不不,那很没什么,”周大急忙摇头,又道:“而且以后不会再有小鹤无缘无故死了,这已经像是救了我的命了呢!”
无奇笑,又道:“对了,就是有一件,今日的事情最好不要对别人多说,您可记住了?”
周大知道此事是王府办差,当下赶紧答应:“小人一定、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烂在肚子里,不会给人嚼一句舌头的。”
无奇很是喜欢他的笃实的性子,所以想起先前因为要引王乾出来而让他受惊便觉着有些对不住。
她转头对春日低语了几句,春日先是一怔,然后点点头转身走了。
无奇才跟周大道:“金平侯也知道先前的误会了,他自然不会为难周大哥,你是个真正爱鹤之人,这些鹤有你照料也是福气。”
周大抚着怀中毛茸茸的小鹤,笑说:“哪里,我也喜欢照看它们,每天能看着它们飞来飞去,吃食,孵小崽子,小鹤长大,也是我的福气。”
他并不算好看的脸上却透出令人羡慕的发自真心的笑容。
无奇想,这位周大哥不是富商,不是贵宦,也不像有钱的,但他拥有最无可替代的宝物,那就是他真心的热爱,对于仙鹤的热爱跟从中而得的无上喜悦,这是任何人都夺不走的宝藏。
春日去而复返,却用帕子包了两锭五十两的银子,说道:“这是王爷赏你的。”
周大一听,急忙捧着小鹤跪地磕头:“小人不敢,不敢……如何当得起!”
春日道:“王爷给的,怕什么?”
无奇在旁边接过来,递到周大的手上:“周大哥,知道你未必在意这些,但这是王爷赏赐,跟别的不一样,你就算不花,留下来,也是个纪念。”
周大这才收了,又向着神屿方向磕了三个头,这才又惶恐、又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瑞王的车驾仪仗等早已经准备妥当,如今万事俱备,即刻启程。
临行前,付青亭亲自去见了王乾,告诉了他已经在湖底找到了匣子。
王乾听后,悲喜莫名,也许他的执迷跟疑惑终于有了一个答案,李大京并没有骗他,而他也终于可以闭上眼睛去找他了。
他看着付青亭:“多谢!”
然后将付青亭递过来的一颗药丸吞入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