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的交通,远没有几十年后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
柏油马路都很少,很多时候走得还是那种坑洼不平的土路。
路况不好,又是晚上,于明军的注意力都在驾驶上。
因为刚上车时“撩汉”翻车,再加上车后小赵那双千瓦大灯泡似的眼睛,姜新棉再不敢有任何小动作,她安安静静地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不让于明军分神,后来竟然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卡车已经驶入了省外贸位于省城南郊的仓库。
迷迷糊糊中,姜新棉的肩膀被轻轻碰了一下,后面的小赵叫她,“喂,到了。”
姜新棉醒过来,发现于明军已经拿着单据下了车,正在跟省外贸过来的人接洽。
仓库里还有其他车辆进出,工人很多,正在忙着装卸货物。
姜新棉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一伸腿,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腿麻得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她吸着凉气,弯腰揉着腿,小赵的大脑袋往前探着问她,“你是我师父新处的对象啊?”
这小伙子憋了一路,这时候终于有机会解开心中的疑问了。
姜新棉看着车窗外的于明军,他此时正在跟省外贸的那位女同志说话。
女人乌黑的发辫盘在脑后,脖子上系一条亮色小纱巾,穿着蓝色的外套,翻着雪白的衬衫领,笔挺的长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小高跟。她微微含笑,礼貌得体,望向于明军的目光又温柔又大方。
果然是省城人物,还真跟她在苗花河公社看见的女人不一样。
姜新棉看着车窗外的两个人,小赵那句“新处的对象”像雨后屋檐的一滴水,轻轻落在她的脑袋上。
她问小赵,“你师傅以前处过几个对象啊?”
小赵想了想,“听说过的就一个,不过都要结婚了却跟别人跑了,我师父也是倒霉,白白被人扣了顶绿帽子。”
“哦,”姜新棉换了一条腿继续揉着,“你见过那个女的吗?”
“见过啊!长得没你漂亮,但是一看就不是个守得住的,幸亏她跑了,不然跟我师父结了婚再给他扣绿帽子,那就更恶心人了。”
小赵说的义愤填膺,姜新棉听得津津有味,她又问:“那你知道那女人叫什么吗?”
小赵想了想,“好像是叫什么棉花吧,一听就土气。诶,你叫什么啊?”
“我啊?”姜新棉扭头,笑吟吟看着小赵,“我叫姜新棉,就是你师父之前处的那个对象。”
小赵,“……”
于明军回来,他刚要说让小赵带姜新棉去招待所休息,他留下来做交接。
没想到,往常最不爱做交接的小赵噌地就跳下了车,“师傅,你们先去招待所休息吧,我做交接。”
“这小子!”
于明军看着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徒弟,还挺纳闷,以为这小子突然开窍了呢。
等他回头再看姜新棉,立刻就恢复了一脸的严肃板正,“下车吧。”
姜新棉不由好笑,刚才在车上时,看她睡着,他还把外套脱下来给她盖上,这会儿却急于拉开距离了。
姜新棉要下车,一挪脚,不由又是一皱眉,两条腿还是又麻又疼,皮肤下面像是有无数根细细的小针在跳动着扎她。
这时,那位省外贸的女同志走过来,笑着问:“小姑娘醒了?”
姜新棉不好意思地冲人一笑,然后对于明军说:“我脚麻了,你……”
她后面那句“扶我一下”还没出口,就听于明军说:“跺跺就好了。”
跺跺就好了?
这个人,还真以为她会那么没有分寸,非让他抱才下车吗?她是真的脚麻了,需要他扶一下。
姜新棉正瞪着于明军,那位女同志笑着说:“小姑娘,我扶你下来吧!”
“谢谢姐姐。”
姜新棉道着谢,扶着人家的胳膊跳下来,一挨地,感觉两只脚猛地往上一戳,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这个时候于明军才知道她的脚是真的麻了,不过,已经晚了,姑奶奶生气了。
姜新棉迈着麻木的两条腿往外走,于明军追上来要扶她,却被甩开了。
哼,还不要你管了呢!
出了仓库,她的腿才渐渐恢复过来,就走得更快了。于明军追上来,伸手就要来拿她肩膀上背着的包,她不让。
于明军回头看看仓库那边,压低着声音说:“怎么就生气了?我是觉得那么多人看着呢,搂搂抱抱不像话。”
“什么叫不像话?”姜新棉白他一眼,“你分明就是怕人家吃醋?”
于明军把眼一瞪,“我怕谁吃醋了?”
“省外贸的那个女的。”
这一下,于明军认了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人家孩子都上学了,我跟人家怎么可能?”
“哦,你的意思是,如果人家没结婚没孩子,你们就有可能了?”
小姑娘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于明军急了,“姜新棉同志,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姜新棉看着他:“于明军同志,什么叫我不讲道理?你讲的过我才叫道理,讲不过那就是你没道理。”
“……”
于明军怔了两秒,然后就被她气笑了,“好好,我讲不过你,我没理,咱们走快点行吗?”
他一催,姜新棉就故意放慢了脚步,“还是您走快点吧,最好是跟我拉开一里地的距离,男人女人挨这么近,不像话!”
小姑娘气性大,还较真,于明军是真没了办法,“好,那就慢慢走吧。”
说着,他点颗烟边走边抽,不再理她。
男人步子大,姜新棉又故意磨蹭,他们很快就拉开了距离。
姜新棉看着前面那个大个子,嘟囔着,“走吧走吧,有本事别回来……”
她正嘟囔着,没本事的大个子就回来了,他一手夹着烟,一手就要来拉她。
姜新棉一侧身,躲过了,“喂,这位于同志,你干嘛呢?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太不像话了!”
于明军被她一呛,一口烟全都喷了出来,“姑奶奶,你去前面,我走后面。”
“干嘛?我看你后脑勺一眼,都不像话了吗?”
于明军叹口气,拿过她的小花布包,“我后脑勺上又没长眼睛,看不见你,我心里慌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