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卷一27、远嫁知微(1 / 1)禁足语(花千骨同人)首页

27、远嫁知微  万师叔先发了话,表明为我着急之情,规劝我若有隐情如实说明,师长们都是为我好,不可再稍有怠慢,否则案子将由冬剑山门接手。半是关心,半是警告,我听得出她有点不相信我没有故作隐瞒。  “没事,都会过去的。”我鬼使神差答出一句我不希望自己说的话。  说完甚至都怀疑它是否真出我之口。  然而它算得上合理。梓云师伯袒护我、信任我,她最清楚我有多么爱我的师父,爱到哪怕是受敌人利用误害了恩师也一定会不得心安,一五一十供述完全。  师伯在冬剑山门做决断,就是掌门也不干涉。故而把事情捅到冬剑山门,对我而言不构成任何威胁,当然“没事”,当然“都会过去”。  可话的语态异样。  好似我跟人怄气一般,等同于说“用不着你们管”。  我跟万瑛师傅怄什么气啊?    “冰杨,你在说什么呢。”万师叔觉察出不对劲。  “我没事的。”我努力用让人听得舒服点语调解释道,“冬剑山门都是对我知根知底的师叔伯,不会冤枉我。”然而还是改不了丧气样。  “冰杨,你的态度的确有问题。”万师叔严肃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冰杨,”师傅也忍不住发话了,“如果能不回冬剑山门,不是更好吗。”  “好,”我怏怏地点点头,“关在这儿挺好。师傅,”我迷茫地望向塔室顶面的阵符,有些神经质地说,“有的时候我觉得,我活该属于这个牢笼,我不应该离开它……”  师傅也被我害得皱起了眉,甚至伸手摸我前额,又捏我脉。  我知道我不该让他们担心,我应该说几句正常的话,可我没办法补救,没有心情补救。  既来之,则安之,听之,任之,担负之……  我心里飘着古怪的想法,与其说是想法,不若说是感受,一种复杂深刻得让我不愿摆脱的感受。  师傅确定了我没生病,收回手,眉头仍松不下,但他不跟我说话了,走到旁边去侧影沉思,不知道想什么,只剩万师叔一人不住劝导我。  我沉闷地点头,或回几句应付,心神不属,万师叔都看出我可能没听进去,反复强调,我就持续应付。    过了一小会,师傅停下走动的步子,轻拍万师叔肩,万师叔站起身,好像是被他劝出去了。  再次等到有人接近牢门的时候,只见裘师傅带着狱讼师长华殇,万瑛师傅大概已回。  师傅请求华师长让门司开个特例,把我带回梨风院。  华师长同他理论,僵持不下。  “善卿,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华师伯抚了把黑亮的短须,“共事三十余年了,我们还能怀疑你偷偷放跑她不成?”他耐心地讲理道,“可规矩摆在台面上,她现下身负嫌疑,是名嫌犯,哪有你一个天马行空的理由就能把人接走的。你说她可能碰到劫数,空口无凭。你有见过谁渡劫是在闹情绪的吗?倘或她就是在闹情绪呢?倘或她心虚故意装傻想掩盖真相呢?你身为任教师傅,还是多了解了解门下弟子的心思和性情。你是她师傅她都不听你劝,你敢说她一定没藏事?”  “她以往从未如此,太反常了。”师傅口吻略显急促,相比之下华师伯竟似比温和成性的师傅还情绪和缓些:“你带她才多久,你知道她没有过?”  师傅忽略他的反驳,延续自己的论断道:“她上次道劫就是从异梦开始的。万一又是,她走火入魔怎么办?”。  华师伯拢着手无动于衷,师傅一把牵出他手臂,拉他靠近牢门来:“华师长,你把把她的脉,她有仙身离位的迹象,即便不是劫数引起的,她已经有了危险,不能让她一个人再呆在牢里胡思乱想。”  “善卿,你自己也说了,仙身离位未必就是劫数引起的,说不定她心术不正,偏离了仙道,自食其果呢?”华师伯语气丝毫不逼人,倒像是在启发人,耐心地引导师傅想通,“犯事之人堕仙的,你见得还少么?”  师傅还未答复,我插话道:“师傅,我不走,我不想走。”眼神发了个愣,微微摇头,“我觉得我不是遇劫了,是中邪了才差不多。”本来是句玩笑话,给我语声飘忽,说得魂丢了似的。  师傅更坚持己见了:“华师长,求你帮个忙吧,需要解释我可以亲自去解释,带她出去我做担保。”  “没辙,”华师伯终于不打算耗了,“按你的理由,我们给你呈书上去,到时候挨骂是我们。”叹了口气道,“你还是抓紧时间,尽量说通她吧。”说完出了牢外门,还听到下塔的阵法运作声。    仙人并不是只有保持德行才能保守道行,仙人道修到了一定层次,在境界稳定的状态下,即便放纵七情六欲,即便作恶,都未必会道行堕落。因为无神的世道原本就善恶混淆,没有“善者在上,作恶者自然堕落为下”之理,无论上到任何层次,总有善恶并存。甚至善良悲悯损人修行,冷血薄情反倒利于修心。  但仙人不能做超过自身所在层次的“恶”,越界就有堕仙的危险。所以华师伯说仙界犯事之人修行跟着坏掉的不少。  说白了是能力问题,修行越高,作恶的能力越大,无论仙、妖、魔均是此理。想要行善、想要作恶,同样靠往上爬,看谁爬得更高。  我一介修行平庸的小辈,华师伯当然有理由怀疑我是自行种下了吃不消的恶果。    华师伯走后,师傅近前,在一栏之隔外坐下。  我赶他道:“师傅你也回去吧,真没事儿……”  他对着我半晌,无言。  我感觉到他在看我,而我看地面。  “冰杨,你要振作起来。”他想了挺久,似终于想出说什么合适,“修行的道路漫长遥远,总有的时候,人只能靠自己……也许是天意,让你获得自救的能力。”  他的话语少有地沉重,我病得迷糊时他都没说过类似话,如今突然叫我“振作起来”,怪怪的。  许是我情形真的不容乐观吧。  “师傅你别想多了……”明明我比他更唉声叹气,我却要摆出安慰他的样子。    “冰杨,你仙身遭遇危困,是不容回避的事实。”他忽然伸手进来扶住我肩头,让我定住游离的目光,看着他。  他的眸中满满都是关切,甚至有些感伤:“你记不记得,在你到梨风院的第三天,你说,你的青园师父曾经另有过两名弟子,就是你的两个师姐,都因为修仙失败过世了,你不想做第三个。因为你在你师父的眼中……哪怕到他临终那一刻,始终优秀如初。你一定要弥补他的遗憾,靠实实在在的努力,在仙籍登名上册,成为他真正的骄傲。”  我一下子心酸难耐,挪离师傅的手,低头侧转身抱住膝,任头发丝遮挡下来,掩住面色。  “我不知道你蹊跷的劫数究竟由何引起,是你青园师父独门的心法导致,还是你天资有不同寻常之处。但只要通过考验,越奇门的道劫,会使你获得越奇异的才能。”师傅鼓励道,我仍沉湎在往事中,抱着膝一动不动。  师傅见我不说话,又温柔地拍拍我左肩:“冰杨,我不知你遇到过什么,经历过什么,会使你内心如此困顿。但每个人在世间都有他独特的经历,总有一些只能独自面对,无法由他人分担。”他似也引发了感触,深吸一口气,才复含存着思绪缓缓说,“如果有一日……当你道成出师,也收了弟子在门下,你就会明白为师此刻的心情,和你的青园师父当年看着你两个师姐日渐衰弱,却无力相助时的心情……”  “师傅,你别说了……”我终于忍不住捧面成泣。  “所以答应师傅,振作起来。”他按在我后肩的手传递着温暖的力量。  我边埋着脸哭,边点头。    忘不了,在刑讼司的塔牢内,裘师傅劝勉的话语声在我耳畔回响。  我第一次明白,师长对于弟子的爱,就如父母对于亲生儿女,当你看着孩子陷入困境,恨不得倾尽你的所有相助于他;但你终将发现,你能给他的,太有限……  以至于日后,当我体会到为人师者的心痛,我仍义无反顾向前。    忘不了,我哭得淋漓尽致,好像积郁已久的阴云终于化雨泼落,洗去了满身的晦气。  我第一次全然认真地审视自己的内心,不再把它的诉求,当作无厘头的笑话。  直到内心通透,有了面对令我费解的情绪的勇气,我便发现,只要生出“战胜它”的念头,还是可以把控它的。    如同在囚禁中渡过了一生。  或者牢记痛苦,记住凄凉惨淡与哀伤失望;或者牢记与艰难抗争的每一分担当和勇气,记住自己的坚强。  选择后者,或许更像那个作出决定时的我、期望中的我。    于是我梦见我远嫁他乡。  在烟雨蒙蒙的道途,两侧都是山和树,路长远得令人疲倦,送嫁的队伍步调渐散乱。  有一堆石块垒叠横阻在前方,人和牲口不乐停下休息,人声低语嘈杂,牲畜也哞哞哼着气,因为在雨中无地可栖。  忽然一阵风把所有石块精准地卷上高天,人畜皆闹,但均未伤着,我开帘门望见石群在半空的最后一瞬影迹……之后彻底不见。  亲人喊我下轿拜谢相助的神灵。  我似乎知道他在哪里。  他离我不远,也淋着雨。我的心犹似开了一扇新的窗,比眼睛看得更清。  可是我当永远记着我踏上这条路时的坚决。  明知道路的尽头,不是新的开始,而是我出一个牢笼,进入另一个,但我不能贪恋两个牢笼之间呼吸着自由空气的旅程。  它注定短暂。  而我,唯有坚守我的抉择,直到与牢笼一同埋葬入土。    第二日醒来,我清楚地知道我不但渡过了仙劫,而且直接上达观微之境,因为,我拥有了观微的能力。  我觉得身心恢复正常,盘坐定神想巩固修行,却在阖眼之后看见整个塔牢内室的状态,甚至像照镜子般看见自己,而且能看到照镜子看不到的背面!  我十分惊诧。  寻常而言,刚上知微境界的仙人,需要借助水或镜面等载体观微,修行越不足,对载体的要求越严格,而我不但在没刻意求突破的情况下,自动进行了观微,而且可以省略助体、入定视物了?    塔牢设有多层阵法屏防,我无法游目牢外,检测我观微能力的极限。关了好几日,我头一次如此渴望出去。据言观微者看越近的事物越轻易,越远处越困难,若是强行越过极限,有可能枉费许多功力仍看不清。  许杏衣师姐来给我送亲手做的早饭,放下手提的三层竹饭盒,在地面铺开布。  我阻住她摆开饭盒的手,说:“你把它拿到我背后摆放,等我神定少时,我告诉你三个筐内装的各是什么。”  她觉得有趣,便允了。    结果一样不错,连包子有几个、多大,包子顶的花各有几瓣,粥是玉米粥,我都看了出来。  许师姐惊而笑得捂住口,喜不自禁地摇着头说:“哇!冰杨,你居然受困狱中,还上了一层道境,这下好了!你的嫌疑可以洗清了!说你犯事心虚损害修行的人,都该没话了!”  她说完笑容未收就激动转身,脚步轻快地跑出牢门,几下就转过弯不见了影。守门的师姐也在封门之前,对我比了一个佩服的手势:“你真厉害。”  而我心里清楚,没有昨日师傅与我谈心,我必还在困苦中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