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沦为人质 芊黎恭谦地略一俯首,详禀道:“起先只是凌综裴在蓬莱采集情报,联结上蓬莱少年仙班几个小女弟子。漆颜长老的弟子倾闻仪表出众,小女孩儿家动春心,综裴利用她们贪眼目之欲,送她们面宝镜,加上观微符术,偶尔供她们偷看她们师傅,保证倾闻不觉察。慢慢地,几名女弟子对综裴信任有加,问什么都提供。结果雷臼看女娃儿们长得水嫩,眼馋手痒,就以凌综裴名义,将女娃儿们约出溟海面,抓进飞艇内欲意带回享乐,可他那点破法力,魔气又重,哪逃得过蓬莱高仙的微察。倾闻和另外几名仙人乘剑追赶他的飞艇。他发现被人追踪,就发求救信号,凌综裴刚好在岗上,奔赴救援。综裴赶到的时候,几名昏迷的女弟子已被蓬莱的人救走,只见到蓬莱的仙人一心捉拿雷臼,不问青红皂白就打起来了。当时雷臼受制于倾闻之手,综裴命人死命围追堵截,把倾闻给逼落单了,后来他们打到溟海悬峰区域,倾闻想利用地形险要把我们的人甩掉,但他哪及得上综裴的法力,又挟着人质,所以反被综裴给重伤,还掉进溟海巨浪里,没被搅死算他走运。综裴都以为他死了呢。回到分部,问清雷臼事情经过,凌综裴气得揍了雷臼一顿,但梁子毕竟是结下了。现下蓬莱的人发书要求我们交出凌综裴和雷臼,由他们发落。魔尊岂能同意,若随随便便受了威胁,交出自己人,擒天殿的威势何在?但魔尊又不想为一件纯属意外的小事,毫无准备就开战,所以问公子有无良策。” 我听得心头一惊一乍。凌综裴此人法力不可小觑,居然多次帮人偷窥倾闻师傅,倾闻师傅都发觉不了。且倾闻师傅常在海岸线外练剑,十分熟悉海性,他竟能在溟海把倾闻师傅重伤? 雷臼之名我绝不陌生,他在擒天殿和另几名妖魔一起欺辱丝蔓……本就不是个好东西,果然干不出好事! “人肯定不能给。但要把事情抚平嘛……”程镜玄幽幽的目光倏忽转移到我身上,我还沉浸在惊怒中,没觉察出危险气息,他已轻巧地说,“刚好有个人质在。” 他抛了抛手中的玉符,竟是把我的玉符亮出给芊黎看了。 转眼沦为人质,我大为后悔又犯了误信敌人的错。 程镜玄毕竟是敌方谋士啊,我怎么能因为他答应放我走,就不把他当敌人防着呢! 是杀是放是扣为质,都是看形势来的罢了。 芊黎高兴了,惊喜笑问:“怎么?她是蓬莱的人?” 程镜玄停住抛玉符的手,指示手心,示意芊黎注意看玉符:“她身上藏着蓬莱议阁组长的信物,能没有点份量吗?” 芊黎想到什么,脸色又乍变:“公子不可!不能放她活着回去!” 原来她明白过来用我为质平息纷争还是等于许我生还。 程镜玄嘴角含笑,眸子却射出寒芒:“看来,为免你考虑过后把她暗杀了,有必要把你们的记忆一并消除。” “芊黎不敢!”芊黎吓得飞出三尺外伏地拜求,“芊黎什么都听公子的,绝不敢擅自做主!” 程镜玄起身向她靠近一步,她都吓得一抖,仿佛程镜玄会突然发难。 “当然不是现在,”程镜玄转了脚跟,没再向她逼近,“不然你怎么给魔尊复命?只是日后难说……看你的表现了。” 芊黎额头触地不起,口中怔怔念:“芊黎明白,芊黎绝不敢有违公子之意!” 程镜玄点点头,抬抬手道:“起来吧。”说罢便如移形换影到了我身侧。 我惊吸一口气,惊吓的过程都还没完成,人已陷入一片虚寂。 进入龙祖院直至落入敌手的经历暂时从我记忆中被抹去。 程镜玄必定想不到,后来这段记忆得到了恢复。他给我消忆时,我正在渡劫,我观微的失误仍是源于仙劫。不知我的道劫何以有奇特功效,能使他的消忆法术在短时间内显出成功迹象,待渡劫结束,静心守一,记忆便能重新唤起。仿佛记忆未曾遭清除,只是暂时被催眠而已。 仙界屏蔽记忆通常用封印符术,就如裘师傅少年时被家中长辈封印了沦落妖魔界的一整段记忆;罕有人学得记忆消除术,因为消除记忆需摄魂类禁术。 消忆术法有功用限制,无法对时间段过长、或离得过远的记忆生效。封印符术虽利“长、远”,却可破解,一旦遭破解,则记忆大半复原。两者各有优缺点。 记忆消除术的优点就是消忆彻底,依理几无可能找得回呀? 有相当一段时日我想不通,渐渐地我终在修行中体悟到,过了堪心境之后,任何人的消忆术法都可以对我无效。或许我道劫另类,才能也跟着特异? 那都是后话了。 不得不说,程镜玄为人真够细心,他居然把我写的五个字记了下来。 初时我未能顺利苏醒,朦胧中听到芊黎和程镜玄的对话。 芊黎有些不耐烦地问:“公子,她怎么还不醒啊?这不正常呀?” 接下来有人摸我脖颈的动脉。虽不知是否程镜玄是堕仙的缘故,被他触碰的感觉和别的人大为不同,但我不记得我遇到过他,所以想不出是谁。 他运行功力一会儿,缓缓收手,道:“不妨事,她在渡劫,可能是法力封久了行气有差失。你先回去吧。” …… 至头脑清醒撑起身,我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程镜玄还守着我,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程镜玄?”又跳下床查看周围环境,发现窗外有妖魔兵守卫,不得已回来问在座中安定不移的他:“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在这儿?”然后死命拍了几下头,怎么都想不起记忆从何时起断的链。 他手伸到我面前,手中亮开一张纸条:“你自己写的,其余记忆被我清除了,因为你在宝谊院听到了不该听的。” 我见到“宝已还”、“可回”五字,一灵光想起承诺完成午嘉锡的委托后帮相游找陆思甜,不自觉蹦了一下:“呀!该回去了。” “不能走,”他简要地说,“你现在是我的人质,我会带你回蓬莱,等龙祖苑婚礼过后。” 程镜玄参加婚礼之际,无疑是我逃跑的绝佳时机。我不知道他为何拿我做人质,但肯定不是好事,我不想成为门派的累赘,连同师傅的声名都要被连累。 我必须发扬“走为上”的精神,脚底抹油趁早溜。 程镜玄低估了青园师父从小对我孜孜不倦的教导,和呕心沥血的数十载栽培。 我已具备逃跑三十六计。各种结符手法熟练拾起,在他封的结界上施加数十许法符,分布各向,久之结界法力受引力聚流,重度失衡,出现了极结实和极薄弱之处。外边的妖魔兵大概以为程镜玄的术法万无一失,都疏于防备,我破开一个不大的出口,他们才开门查看,但也够我狼狈的了。程镜玄布的结界太强,有了破口竟还维持原状不龟裂。洞只有一个拳头大,周圈闪着法光,以我的半吊子法力怎么变得出去? 但守兵都进来了,纷纷喝止我,我只有拼死一搏。 我将真气汇聚丹元,倾我剑气之力,突破法力极限,凝神一击! 五脏六腑俱受冲击,反噬伤痛之下,咬牙推注更强功力,终于结界劈出一线,砰然炸毁。 妖魔兵们被结界爆破的法力震倒,以我的飞行速度,他们再追不上。 只是我疾速飞行甩脱他们后已是强弩之末,故而逃跑成功,逃跑却无济于事。 我负伤一得松懈下来,就难得有拼命的力量了,甚至飞行都飞不久,只能拣隐蔽行迹的道路行进,还没出大蜀国东北城关,已被魔派在郊麓逮个正着。 程镜玄站在前方,搓着根草叶,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连对付妖魔小将都已成问题,何况是一波人围攻? 直待被押到程镜玄面前,魔兵非要施法力压我跪下,我心头有怒意,仰头冲程镜玄说了句:“就算有我在手,你们也别想得逞!”虽然对于他们想拿我换什么,我实无所知。 程镜玄蹲下来,注视我,还拿手上的草叶拨了拨我因打斗遮在了面上的发丝。 我反感地一甩头。 程镜玄伸手捏住我左肩,我忽感一股内力倒流出身体,破散进空气里,登时惊异不已! 下一刻他放开了手,待我惊魂归位,他凝视我,目光含着一股令人忌惮的力量,我被他瞧得浑身难受。 “听着,温冰杨,”他用警告的口吻道,“如果你再跑一次,我就废除你所有功力。” 我不记得之前他不知道我名字的事,此时他应已查出来了。 我皱眉不语,他伸出手将我从地面挽了起来,他的法力托力极稳,直把我托上半空,因受伤我竟觉有云可乘比一个人卖力地飞不知要舒服多少倍。 …… 他们把我带到临时落脚点,没有即刻收拾东西赶路,程镜玄倒好心地帮我疗起伤来,他内力纯厚,有若深谷回风,经久循流,从背心扩散至奇经八脉,都以最快速度融入我的真气,仿佛他的补给专能对症下药,能巧妙化同受助之人所需。 夜里睡得□□好,第二日早晨醒来,我忘乎所处,睡眼惺忪间见一个浅色长衫的身影在窗边,我下意识揉揉眼睛就说:“师傅……”继而看清了叫的是谁,不禁咋舌。 我暗自懊恼中,程镜玄走近来,微折腰俯下手,在我脑侧顺了一顺,五官清冽如酒水汇流成潭,聚拢云雾山峦,动静难以摹状;眼神从未有过地复杂。 他的手有消解人逆反情绪的力量,能让人特别安静地躺着听他说完话。 “有的时候,我委实觉得,你和我寻找的人,有相似之处,”他说,又惋惜道,“可你却是蓬莱弟子。”他背手直起身,转回头去望窗,似问窗外千山,“她纵使修仙,又怎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蓬莱门生?”他摇了摇头,叹息,“终无可能。” 我反撑起上身,将长发扬到背后,坦然道:“程镜玄。我以身为蓬莱弟子为荣。不管你找的何人,谢谢你的照顾。” 我的男女分别观念全赖梓云师伯自小灌输形成,然灌输的结果终不如自己悟出来的,与程镜玄共处一室,我还没穿外衣,竟仅仅是觉得有点不自在,不自在的主要原因还是“正邪有别”…… “蓬莱教授着仙界最有权势、掌控资源最丰富的贵族人家子弟,却是唯一一个没有开过书禁的门派,全靠窃取……不,是‘正大光明’的夺别派成果为己用,为此不惜栽赃陷害、贼喊捉贼;教授的官史,仍是满纸谎言,还不许弟子有异议。”程镜玄轻讽地苦笑,“蓬莱误的,乃是一批居仙界中、上层,把控实权、话语权的仙族继承人,进而误的是整个仙界。” “请不要侮辱我的门派。”我严正回驳,微起一丝冷笑,“蓬莱门禁森严是不错,不正好防你们妖魔界趁虚而入?” “防得住吗?”他不以为然道,“防君子不防小人。防住的都是老实人,禁锢的都是单纯正直之辈,不说你也清楚,蓬莱弟子现状究竟如何。” “好恶相杂本就是世间常态,”我不服气地道,“蓬莱虽有些不良风气,亦有良师益友。何况任何现状都是可以改变的。” 他似听到了孩提的言论,听得忍不住嗤笑出声,拧拧头,不再跟我辩论,出屋,掩上门…… 那个时候,蓬莱在我的心目中,有一半是裘师傅、是梨风院的天空,谁贬低了“蓬莱”二字,我都会认定他有偏见。 之后我已难得机会再逃跑,直到蓬莱岛岸,程镜玄除做饭时,似就没离开我超过十丈以上。做饭的时候他吸取教训,加了三倍法力布下封屏,我哪还能破解。 程镜玄是个怪人,他喜欢自己做饭做菜,在旅途中都非亲自动手不可,妖魔兵们没有任何疑问和议论,都习以为常一般,早早就在人间城镇路上,变作凡人模样采购好了米菜油盐,连柴都劈得整整齐齐的备用。 “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他坐在饭桌前敲敲桌,“你也坐下来,尝尝我的手艺吧。” 负有仙力在身,我并不会一两顿不吃就饿,但我对他实在说不上厌恶,所以他的邀请我接受了,以便表示,无意做进一步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