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背后一刀 我和师兄、师姐、师弟趁着师傅去议阁的时候,托邻院的师姐把曦冉拉出去散心,四人一同邀请曦冉的父母到院中喝茶叙话。 话匣子一打开就如开闸泄洪,我们七嘴八舌、争相控告,把樊欣柔的骄横跋扈、对曦冉的嫉妒,和朱师伯平日对曦冉的冷嘲热讽,一一详细论证、娓娓道来,导致曦冉的父母日后再看见朱师伯,眼神都不太友好…… “伯父伯母,我师傅是不是温良俊雅,又有本事,人又好?哎,是就对了嘛!”傅兰师兄说服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当初你们送曦冉来梨风院,不也是看中我师傅人好嘛。”他人早已离座,走到曦冉父母座前,手势生动地掰扯开来,“我跟您二位说,咱们门派里啊,爱慕我师傅的女弟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曦冉年纪还小,小姑娘家貌美温柔可人,遇到咱师傅这等人才,生出点爱慕之情,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用得着小题大做吗!”他自叩手心,两位家尊皆听得不住点头。 傅兰师兄继续胸有成竹地道:“何况,曦冉没耽误修行,没耽误习武,放眼咱们蓬莱,有几个师傅能比我裘师傅更好……” “就是就是,”我和师姐都争着进言,还是我抢了先,“仙剑大会上,曦冉还把朱师伯的三弟子给打败了呢。您二位是没瞧见,当时朱师伯那张脸有多难看!” 师兄、师姐、师弟都跟着笑起来,堂内气氛高涨,曦冉的母亲都被感染了,流露出慈爱的微笑。 “伯父伯母,曦冉性格柔顺,又没有心机,”钱师姐恳求的眼神把我都打动了,“换到别的师门,我们是真的放心不下。就怕她给人欺负了去!” “是啊,伯父伯母。”傅兰师兄收起顽皮的性子,敛出严肃,也颇有几分兄长的稳重,“朱师伯虽是师傅的朋友,这暗恋师尊的罪名,是能乱认的吗!要说有罪,全蓬莱对我师傅动了心的女弟子,都该去关禁闭!可谁傻呵呵的认罪啊。就曦冉单纯善良,才给居心叵测的人钻了空子。您二位可不能白白听樊欣柔和朱师伯摆布,任人坑害自己的女儿啊!” “对啊,伯父伯母,让曦冉留下来吧!”我忍不住跟言。 师弟不擅言辨,就只有强有力地一点头:“嗯,我们都不希望师妹走!” …… 不知不觉间,我们四人都舍了座位,成半圆围住了座中的曦冉父母。 曦冉的父母也不免被我们强势攻克。 “是啊,孩子她娘,”曦冉的父亲语气慎重地道,“我从礼宾司出来就跟你说过,曦冉她还小,分得清什么是儒慕之情、什么是情爱?只怕不明不白地认了罪,改日被人翻出来闲话,让女儿吃了亏去。” 曦冉的母亲点着头叹气:“怪我们太不小心了!”又发愁地望我们道,“只是……那朱司长是你们师傅的朋友,他若把事情告诉你们师傅,曦冉在梨风院还待得下去吗?” “待得下去,绝对。您放一百个心!”傅兰师兄话音重重,如能将信任印扣在人心,“咱师傅什么没经历过?曦冉小女儿家的心思能瞒得住他吗。师傅说过,女孩家心思偶尔有点乱,是不会影响修行的,等她成了仙,这些问题,自然就都不成问题了!” 傅兰师兄伪造起师傅的言论来毫不脸红。 我心里窃窃竖了个拇指——高啊!师兄…… 曦冉的父母眼神都透出了欣慰,相顾言:“哦,那就好,那就好。” …… 曦冉的父母被我们洗脑之后,朱师伯不明白自己哪里出了错,别说商量 “下一步”,他就是再见到曦冉的父母,想多聊两句,都不被“恩准”。 曦冉伤势无碍,曦冉的家人也就不到蓬莱探访了,换师门的提议被弃置,就像事情从没有发生过。据许师姐言,朱师伯还按耐不住给曦冉的父母去了封信,收了封回信,曦冉的父亲怪他们“小题大做”,朱师伯看得脸色黑黑的,然后,也没有然后了…… 可樊欣柔绝不愿善罢甘休。朱师伯没了主意,她就再度献计。 我已经抓住他们趁我们师徒分散时下手的规律,所以及时观微到礼宾司的女师傅进我们梨风院抓走了师姐和曦冉。 我飞赶到礼宾司大门外,不顾守门的阻拦,拍门大闹。 “嘘!冰杨你小声点!”许杏衣师姐眉色紧张地出来,“你来趟什么浑水!” 我密语问许师姐事情的来龙去脉,许师姐告知此番秘审之人是督管礼宾司、文教司的掌教仙尊南百彦,还没说得两句,朱师伯从楼上下来了:“谁在那放肆!” “朱师伯,樊欣柔恋慕瞿枫师兄,在仙班的时候就已经绯闻飞满天了!您不先擦亮眼睛看清楚,就帮着她一起为难我师妹?”我开口就将樊欣柔的罪状列上,看他还能不放我进去。 …… 礼宾司内的陈列摆设品、文房公务用具、典藏书籍、装饰字画、桌柜椅架,乃至于香炉和花瓶,都是方形体,且形体单调线条平直,花纹又繁重碍眼,看久了沉闷乏味。当然,纹案的存在还是有那么点必要,要不是到处花色斑驳、雕饰占满,还以为到了对簿的公堂呢。 百彦仙尊驾到,礼宾司闲杂人等均被安排回避。许师姐因为是礼宾司女职务师长的侄女,才在后方伺候茶水什么的。 师姐既然被抓来了,就不愿被隔离。 在礼宾司府的商谈室内,层层阵屏密闭中,师姐和曦冉一同跪在堂中的地毯上,明晃晃的镶珠灯照耀之下。 百彦仙尊、朱师伯、樊欣柔,礼宾司一男一女两位职务师长,或站或坐,体态端严,给人以压迫感。 师姐应是又嘱咐了曦冉一次,让她不要轻易开口。我进室内时只见曦冉埋头掩面不出声,就师姐在极力辩解。 这招是我教曦冉的——哭,拖着,什么都别说。 “掌教仙尊,师妹为人如何我们最是清楚,她待身边人都情感至深,连一只鸟儿死了都要伤感。她爱我们师门院每一个人,她难道能说她不爱师傅?曦冉生性柔善、与世无争,最是不愿与人为敌!偏偏有人为私怨屡次诬蔑、不放过她,她能不难过、能不哭泣吗?”钱师姐也已眼眶发红,声声急切,见我跪到了她旁边,才敢稍稍松了肩头,抓住我手,“冰杨!你来了!” 师姐亟需有人助阵,不然她可能快撑不下去了。 “什么诬蔑!她自己的罪她自己就该认!”朱师伯雷怒喝道,“洛曦冉,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曦冉头勾得更低。 这哭还用装么……我笑了:“朱师伯,您又想吓唬我师妹?上回我师妹就给您吓得认了莫须有的罪名,您就当自己公正廉明了?您被人利用了,还以为自己赚到了呢!”我跪直身子面色凛然,气势绝不输他们站着、坐着的人。 “温冰杨!你什么意思……”樊欣柔想跳出来,但看看左右,职位都比她高,觉此时不适宜抢话,又克制了回去。 “掌教仙尊,请听我一言。”我可不怕抢话,径直向百彦仙尊拱手道,“若说对师傅有爱慕之情,我们师兄姐弟个个都爱师傅。其中属我最爱师傅,爱到天荒地老、死去活来……” “我才最爱师傅!”师姐忙举首争道。 “掌教仙尊,您看见了吧,”我快语连发,“怎么尽有人告我师妹,没人告我们呢,恐怕她也是因爱生恨,嫉妒我师妹吧……” “胡言乱语!”百彦仙尊据说还是个脾气不错的人,都给我们气得吹胡子瞪眼,拍案而起,“有辱门风……真是有辱门风……” 曦冉已经把持不住由哭转笑,捧着面又是抹泪又是偷笑。 “掌教仙尊,您也知道我们是在胡言乱语!”我语调愈发高扬,“既然如此,身为弟子敬爱自己的师尊有错吗?一定要加上背德乱伦的罪名、用上有辱门风的词句吗?”我辩言紧凑、掷地有声,“师妹跟我们朝夕相处,她行为检点与否我们师兄姐弟有目共睹,她有无罪过,难道不该是我们最有发言权?反是那平素里与她有嫌隙之人挑拨之言方能相信?” 百彦仙尊拧着眉头坐了回去,若有所思,又有疑色地看向朱师伯,看样子是有点被我说动了。 见朱师伯一时哑口,樊欣柔上步进言道:“掌教仙尊!这温冰杨是他们师门院中最狡猾之人,应该封上她的嘴!” “堵得上我的嘴,堵不住悠悠众口。”我发内力使语音清亮,目含威慑看了过去,“樊欣柔,你做的有辱门风之事还少吗?你非要我当堂揭穿你的底细吗!” 没想到她竟不顾我的威胁,作出一副无畏架势:“笑话,我樊欣柔秉公为门派,问心无愧!看你能如何诽谤于我!” 我当即对她从仙班时起做过的追求瞿枫、被人议论频繁的丢脸事迹信手拈来。 樊欣柔也在前堂跪了下来:“掌教仙尊,朱司长!那只是我少年时有过的荒唐行径,进入师门院之后再没有过!温冰杨谎称近期发生的事都是假的!我早就在师长们的督促之下改过自新了!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希望曦冉师妹像我一样知错能改,通过朱司长请求仙尊来秘密听审。不然我何不把她公开告发?我没有丝毫的私心啊!” 听得我好想吐……但也只得强忍住恶心辩驳道:“掌教仙尊,樊欣柔喜欢瞿枫师兄,瞿枫喜欢我曦冉师妹。樊欣柔嫉妒曦冉各方面都出众,就想打断我师妹的学业。她说她进了师门院之后就改过了,不是她一面之词能证明。她说她好心帮我们保密,我当真不知她平日里何时关心过我师妹了!” 百彦仙尊抬手示意我止言,但并无不信之色,而是转命身旁的男师长道:“去传伏雪院的瞿枫来做口证。” 我暗暗松了口气…… 未料瞿枫进入商谈室的那一刻,脚步声出奇地陌生。 我还没以为是他,回头一看,他落步如没有感情的铜人,浑身萦绕拒人千里的气息,目含两汪死水。明明曦冉左边的位置更宽,他避开了曦冉,到我右侧跪地行礼。 我看他,对他使眼色:“瞿枫……” 他回看我一眼,面色僵冷如铁,那眼神虽表明了认识,却酷似在冷笑说:“要让你失望了。” 我大感不妙,可要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百彦仙尊将我的证词大体复述了一遍,问瞿枫属实与否。仙尊理解我的话理解得还真到位,可见是用心听进去了。 瞿枫只要再出一句对我们有利的证词,我们立时就能翻身。 可他定身拱手,字句平稳地道:“掌教仙尊,您方才所言并非事实。樊欣柔师妹自打跟随齐河仙真后,就已放弃男女之情,潜心修行,至今不但已得飞升,而且是宫花弟子、礼宾司的门仪侍从,这些人尽皆知,无需我证明。” 朱师伯摸着他的胡渣点头,面上尽写着“真相本该如此”的满意。 “樊欣柔为了明示修道的坚志,曾对弟子诚恳致歉。”瞿枫容色端方地接续道,“并且她言出必行,没有再妨碍弟子修行;偶尔见面,也只是讨教武艺,或谈道修的心得,绝未再有出格之事。” 我撑大双眼,听得仿如魂游梦境,开始时我还死死盯看他查找不出丝毫破绽的表情,到后来我不敢看了…… 瞿枫,这是你说出的话吗?这是你吗…… 他犹然面不改色地脱口而出他纯属伪造的证词:“弟子心慕曦冉师妹,相比樊欣柔师妹能做到绝情断爱,自愧不如。弟子有为人的原则,做不到信口开河。要说樊欣柔有心害曦冉,弟子绝然不信……” “瞿枫,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情绪失控,转身一把扭住他肩,手抓得无比用力。 他却猛一挣脱我手:“我当然知道。”他对我的愤怒置之不理,“我也爱着曦冉。但我们不能为了维护自己爱的人,就诬陷旁人。温冰杨,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师妹没有爱上你师傅吗?” 我在他仿如正义的目光逼视之下,已无法靠怒气振奋起来。 因为我太伤心、太失望了。 “瞿枫,你是什么时候变的……”我的手怔怔垂落,“为什么要跟你曾经最看不上眼的人为伍……” 他只当没听到我的话,向百彦仙尊礼敬道:“仙尊,还需要别的人证么?我身边许多师兄弟都能证明。” “不必了!”百彦仙尊一挥手,“你下去吧!” 瞿枫领命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