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大吉大利 安歌做了个长梦。 醒来时,后背火辣辣地疼,她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阳光斜落在墙上,玻璃镜框有层反光,只能看清大字:光荣退休。 二十平方的地方,两张床,暗红色五斗橱,靠墙摆着张圆桌,大大小小几张椅子。 安歌探出头,看了看床下。 一双儿童单布鞋整整齐齐摆在床脚,红白色格子的鞋面,针脚细密,做工精致。 她又看看自己的手,指甲修得很短,手背有五个窝。 楼梯吱嘎作响,有人上来了。 安歌盯着楼梯口,来人刚踏进屋就看到她眼巴巴的样子,笑着问道,“毛毛醒了?还痛不痛?” “……阿太?” 安歌的曾外祖母林宜修把奶锅放到圆桌上,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才过去坐在床边,轻轻拉起上衣看伤势。 前天安歌不小心从楼梯滑落,现在背上一条条青紫色的肿痕,是被梯子擦伤的。虽然抹了药酒,但一时之间哪能就好。 林宜修叹了口气,“记住了,要扶着墙慢慢下去,不急。” 安歌点点头。 这孩子一直乖巧,要怪只能怪房子太窄、楼梯太陡。 林宜修起身搬了张方凳,把奶锅端过来,一勺勺喂到安歌嘴里。 牛奶,打了两个蛋,加了不少糖,又香又甜。 安歌含含糊糊地说,“阿太,你也吃。” 林宜修用手帕擦掉安歌嘴角的奶沫,“阿太吃过了。” “骗人!” “真的,我一边煮一边尝。”林宜修发现安歌停下咀嚼,呆呆看着她,以为自己的话让孩子不舒服了,连忙安慰道,“骗你的,我们讲卫生,毛毛吃的东西没人碰过。” 这时候的阿太,大概六十多吧。 安歌觉得自己有一个世纪没见过老人,长梦里阿太临终前仍然十分清瘦,只是已经认不清人。 如果说是梦,怎么像真的。 如果不是梦,岂不是更可怕,小身体里藏了个老妖怪?! 安歌打了个寒颤,把可怕的念头扔到脑后,大口喝牛奶。 才五岁! 五岁那年她从外婆家的楼梯上被人推落,父母得信后赶来,心疼之下提出要把她带回家。 可以说这是她人生的第一个分岔路口。 安歌的父母在下乡插队时相识相恋,婚后生了三个女儿,安歌是最小的一个。断奶后她被送到外婆家,外婆事多,实际上主要是阿太和五阿姨在照顾。 吃饱喝足。 阿太从床底下拿出一只痰盂。 安歌没明白用意,等阿太弯腰小心翼翼要抱她下床才想起:吃喝拉撒! 她连忙一骨碌爬下床,“自己来,自己来。” 开玩笑!虽然不知道是做梦还是重回童年,这件事五岁的孩子可以自理了。 等到解决完,安歌去隔壁房间洗了手,顺便打量这间餐厅兼卧室。 十几平方,靠墙摆了张床,另一架暗红色五斗橱,一张方桌几张凳,还有个碗柜。 也小。 厨房是公用的,要下楼出门,在楼道的另一头。楼梯下的空间放了些杂物,再有就是用布帘隔出个地方放马桶。 想到掀起马桶盖的场景,安歌深感一言难尽。然而她是见过“世面”的人,只要再过十几年,世界大不同……现在有更现实的问题。 楼梯再次作响,安歌以为林宜修从公用厨房回来了,抬头却见到另一个人。 “卫庆云!” 刚露面的卫庆云缩了下去。 安歌追到楼梯口,扶着墙忍住晕眩和疼痛大声道,“还钱!” 小姨卫庆云比她大十岁,这时候还是个圆脸少女,被外甥女叫破恼羞成怒地回骂道,“你有什么钱?!还不是我阿姐阿奶给你的!” 安歌蹲下来冷笑道,“不还我就告诉阿太,是你把我推下楼梯。” 卫庆云顿时蔫了,低头小声地说,“我又不是故意的。”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种理由说不过去,过了会又道,“现在没钱,过几天有了还你。” 安歌本意也不是要讨债,当下点头,“记得就行。五元钱,每个月还一元。” 卫庆云一听急道,“我哪有那么多钱!” 借的时候想不到?就觉得骗小孩子容易。安歌也不说废话,“那你也来糊纸盒。” 为了补贴家用,林宜修常年从居委会领些手工活回来做,安歌虽然小,但也能做点糊纸盒之类的。五元钱里有她的压岁钱、零用,也有她做事赚的。 “糊三个才一分钱……”卫庆云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答应了。 “你可以选拆纱头。”拆纱头是把针织布的边角料拆成线。“赚多少用多少,想多用就多做。” 这话说得老气横秋,卫庆云伸手捏安歌的小鼻子,“小鬼头,老三老四,我们到底谁是长辈?” 安歌刚要挣开,楼下传来叫声,“卫家姆妈,你家景云从乡下过来了。” 卫庆云当即松开手,连声嘱咐安歌,“不能告状啊,告状就是小叛徒。” 安歌懒洋洋地说,“那要看我心情了。” “你……”卫庆云凑到楼梯边的窗口往下看,果然是自己的大姐和大姐夫。两人拎着大包小包,一路走一路跟邻居打招呼。 “是啊,来看我家姆妈和毛毛。” 卫庆云再回头,发现安歌走开了。 “小鬼头。”卫庆云嘟囔了一句,心里一动,大姐对弟妹们向来手松,而且因为毛毛被寄养在这里,每次来都很大方,应该能要到一点零用。她赶紧伸出头大声叫道,“大阿姐。” 安景云应声抬头,第一眼见到是主卧室窗口贴着的小脸。 卷毛头,大眼睛,是自己的小女儿安歌。 母女俩一年也就见个几次面,安景云知道阿奶会照顾好孩子,平时从不牵挂,但这时见到却生出股暖流,脚下顿时加快了步子。 安歌再见到年轻时的父母,心情比较复杂。 她很早就记事,果然跟脑海中的印象差别不大。父亲穿着洗旧了的蓝衬衫,胡子拉碴,满面笑容,母亲烫了头卷发,的确良连身裙,目光凌厉。 要不要跟父母走? 她还没拿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