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相所呈上的状纸字体龙飞凤舞,就跟他这个人一样总是出阁张扬。
今日这事前所未有,他自己无所谓,倒让坐在公堂之上的几位大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乔大人尤其愤怒:“堂堂一朝丞相作状师此事未免也太过荒唐。你分明就还是想袒护自己儿子!”
“乔大人你对我的偏见太重了。我如今既然以状师的身份站在这里,自然是以状师的口吻跟你说话。你说我存私可拿得出证据来?”俞相不徐不疾地反驳。
他的态度摆明了没错,就是袒护自己的儿子!
可以状师的身份站在这儿一会儿他开口为俞则宁说话又有什么不对吗?
都是官场的老狐狸了俞中天知道他们会如何攻讦自己。那就反其道而行之,提前把他们的口给堵死了,让御史和太学那几个迂腐老头气得几乎要当场吐血。
乔大人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将目光抛向叶大人:“您是本案的主审,您怎么说?”
“咳!”叶大人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本官认为,一切按规矩办事。若俞相……若他站在此处的身份没问题,自然是不能把人赶走的其他大人难道有异议吗?”
叶大人一心投靠俞党他这么说不意外。
乔大人只好把希望放在施世恩身上听闻此人最是公正严明。
“施大人,你怎么说?”
“此举的确没有违背律法之处我无话可说。”
“……”
乔礼没想到连施大人都不站在自己这边。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怀疑今日之审到底是不是俞相事先都把他们给买通了?
别说别人连俞则宁都看不懂俞相究竟想做什么。
本来昨晚他爹连头都不肯回的绝情模样,已经叫他死心了。
可是今日突然出现在公堂之上,为他写状纸做状师的也是他爹!
这俩爹是同一个人么?
“既然几位大人都没有异议,那本官就宣布继续审案了。”叶大人见俞相的身影站在堂下,连惊堂木都不敢拍。
声音不自觉放柔了两分:“堂下被告,你可有什么话说?”
根据上次审案的教训,俞相一开口就便能将风向逆转。叶大人学聪明了,这回他绝不提前下定论,表面上一派中立公正的模样,刀刃就留给他们去撞好了。
俞相来了,俞则宁心里也有了底气。
他挺直了胸膛,道:“我是被冤枉的……”
“大胆!”乔大人最是沉不住气,“俞则宁,本官警告你!别以为在这公堂之上有人撑腰就能拒不认罪,此案已经惊动了皇上。别说你老子来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保不住你!”
闻言,看俞相样子正待开口。
就听乔礼又道:“叶大人,我认为应该先打犯人二十大板,杀杀他的威风。让他认清这里是公堂,而不是某家人的一言堂。”
“这……”
这倒让叶大人有些为难了,审案时为了达到震慑犯人的作用,平常的确有不管对错先打二十大板的惯例。
但堂下可不是平民百姓,而是相府二公子,何况俞相还在,谁有那个胆子当着他面下令打他儿子?
叶大人在心里狠狠骂乔礼这个匹夫,就会给自己挑事,现在把火球丢给他了。
“我赞成乔大人的提议,应该先打二十大板!”太学的吕太傅道。
他跟周太傅今日虽只是观审,但身为太学之师,有权在商量如何处置俞则宁时插言。
周太傅也赞同地点了点头,他们都认为俞相此人诡计多端,为防他在公堂之上耍花样,应该先下手为强!
“施大人以为呢?”
“本官……无异议。”
施世恩虽然心里将上次俞相在公堂对殷氏母子的帮助铭记在心,但他本质是个公正廉洁的好官。
再说他看了卷宗,在心里已经有八成将俞则宁给定罪了!
毕竟京城这些世家纨绔子平日里欺男霸女的行径不少,施世恩早就看不顺眼了。
今日若是有了结论,他必定尽己所能将其重罚,以儆效尤!
这一个个的……是要把叶大人架在火上烤?
但叶大人也不是吃素的:“本官认为,乔大人的提议不妥!”
“有何不妥之处?”乔礼反问。
最好你能说出给原由来,否则就上奏皇上,参你在公堂之上罔顾公义,为一己私欲巴结俞相。
反正他们御史台最近以这个案子为,每天三十多封奏折送进宫里参俞相和俞党,已经杀红了眼!都杀疯了!
只听叶大人道:“今日初一,不宜见血!”
“?”这算什么缘由?
“再说算算日子,恰好百日之后便是宫中太后寿辰,我等身为臣子当以为太后祈求长寿安康为己任。何况本官早已在菩萨面前许下心愿,为太后祈福,提前四月每逢初一十五吃斋,并行好事,不开血光。”
“难道乔大人你,要逼我破戒吗?”叶大人反问他。
“你!”
好你个叶一彰!
这种理由你都编得出来?
但,还真挑不出他的错处!
若今日乔礼真的逼他打了俞则宁,那以俞相的心胸狭窄难免不再百日后太后的寿宴上动手脚。到时随便找个理由都能牵连出是今日之事,太后她老人家又迷信,说不定真信了是乔礼带来的不详,那他就是有嘴都解释不清了。
被这群狡猾多端的奸臣狗官给害怕了。乔大人想想心里还真是有点发憷。
“哼,叶大人你不要以为找这种理由就能慑住谁。审案哪有不见血的?这俞则宁从来都是不学无术,在太学时没一日能准时到学堂,还谎话连篇,跟三五狐朋狗友带头扰乱太学风气。这样的人不先用刑,难道你指望他会说真话吗?”这话是吕太傅说的。
吕太傅此人,在太学有个外号叫闷罐子,因其体型宽圆又不爱说话得名。他除了每日在学堂的讲授内容外,甚少与学子交流,这一点与周太傅不同。
周太傅是有名的黑面阎罗,他训人训得很厉害,越是差的学生他越要骂。就好比俞莲第一天进学堂时,就因为基础差而被夫子留堂。周太傅才不管她是不是相府的小姐,该罚站的罚站,该罚抄的罚抄写,一定要让她把字练会了才准下学。
而吕太傅平日里却不多看这些差生一眼,尤其是这些风评不好的官员子女。吕儒自诩清高,唯一能让他例外的也就是高彦文。虽然高阳候行事嚣张跋扈,但其四子确是个可造之材,吕儒唯独对他另眼相看。
高彦文就快参加科举考试,吕儒今日竟抽空来陪审俞则宁的案子,已经算是意外了。
今日还在公堂之上说出这么多话来,看来是恨极了俞则宁这等污秽太学的狂徒,周太傅在心里如此想。
可是他说完之后,却没人接他的话。
再看乔大人,他显然是对叶一彰有所忌惮,也不再强烈要求一定要打俞则宁二十大板的事了,尽管脸上表情是愤恨不平的。
吕太傅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略过,不禁嘲讽地冷笑一声:“哼!官官相护,我今日算是见识了。”
乔大人脸色发烫,,愤怒又憋屈,谁能懂他心里的苦啊?
自己的女儿在太学里受了欺负,如今此等丑事传得京城人人皆知,他家的名声算是完了。
如今却看俞则宁好好地在堂下,衣衫整洁,形容依旧光彩,再想到自己女儿的惨状,乔大人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可他们做官就是时时如履薄冰,今日有俞相在这儿,还有叶大人护着,他们串通一气!
难道真要颠倒黑白?这世间真的没有公理吗?
“我看,先传证人吧!”施大人最关心案情进展。
不想参与他们官场斗法,或者是儒生看不起官场风气的鄙视链中。
被传上来的证人之中,有两名是太学学子,和一名负责太学宫殿洒扫的宫人。
叶大人先问那名宫人:“黄宝,你是第一次声称自己看见俞家二公子与乔家千金婉容在厢房纠缠不清的,那就描述一下你当日都见了些什么。”
“回大人,小的那日负责太学后厢房的打扫。远远听到了有女子惊慌的呼救声,便循着声音赶去,推开房门就见……就见乔小姐衣衫不整地拽着相府二公子的衣襟哭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