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
第二天清晨,夏油杰怏怏坐在了桌子旁边,苍白皮肤血色寡淡,罕见青黑一层覆在他狭长眉眼之下,连嘴唇也像是被水浸泡过的褪色纸张,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像是个被咒灵的恶血泡过头的小可怜。
“怎么回事啊,杰。”五条悟探头打量着他糟糕的脸色,“熬夜了?”
夏油杰捏了捏眉心,语气疲惫。
“姑且算是……做了个噩梦。”
梦境的场景过于真实,他早上洗脸的时候仿佛指尖还残存血液特有的黏腻感,而且故事过于可怕了,他闭着眼睛,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从梦魇中挣扎而出的。
“没事吧?”
五条悟看着他,神情微妙。
“你该不会是……”
他瞥了一眼没有注意这边的莫桑,冲着夏油杰做了个“大家都是男人这方面都懂”的表情,“……嗯?”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对自己挤眉弄眼,连眉头都没动一下:“抱歉不是,而且真的是个相当可怕的噩梦。”
“诶……”五条悟撇撇嘴,“那是什么,该不会是梦到咒灵了吧。”
“比咒灵惨多了。”夏油杰板起脸,煞有其事地说,“梦到了好多好真实的死人。”
“……哇。”
五条悟干巴巴的应和一声,眼里瞬间散去了所有的兴趣。
“真吓人。”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他此刻的表情和盤星教那天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是这小子的话,说不定会觉得无所谓吧。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想着。
莫桑预想的那些纠结和恐惧对他来说会变得全都无所谓,假设当时的五条悟真的杀光了盤星教的所有人,那么想必莫桑的困扰也可以随意解决了吧。
天生六眼,备受宠爱,世家出身,将来以一己之力压制整个咒术界随心所欲的改写规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是五条悟,所以这些都是理所当然。
如果莫桑·伽拉泰亚始终都会站在他的旁边,那么将来咒术界不会再有御三家,而是只有五条家和其他咒术师,应该也是可能的。
……当然除了这种皆大欢喜的故事结局,还会有另外一种可能。
夏油杰回忆起自己血色的梦魇。
——作为那个梦的延续,五条悟会站在了咒术界和人类的这一边、遵从莫桑的意见,出手杀死已经成为灾厄化身的英灵。
与伏黑甚尔一战之后险些脱离人性束缚的五条悟,被莫桑·伽拉泰亚硬生生拽回了人间。不管他自己有没有察觉到原因到底为何,但是他五条悟的确不会再傲慢到自诩神明——无论那是他自己的狂言还是众人默认的事实,五条悟都会把自己局限在“人类”这一身份状态之下。
……真羡慕啊。
他不其然想起家入硝子的叹息声。
嗯,他也很羡慕呢。
家入硝子羡慕他们两个,而夏油杰羡慕着五条悟。
无论理由为何,他的确是被格外偏宠的那一个。
当一切的遮掩打破之后,莫桑·伽拉泰亚针对五条悟的紧急训练背后的原因就已经很明显了,她在催促他变强,在她能力可及的范围内最好是学习速度越快越好,五条悟不会多问,夜蛾正道乐在其中,至于其他无关人士想问的话,不希望伏黑甚尔类似的事情再一次出现这种理由足够支付一切的疑问。
即使如此,那种急迫感对她来说也已经算得上罕见;如果跟着联想起“鬼”的存在,很难不让人不多想些别的。
——就像是,训练他、让他尽快跟上自己的脚步一般。
啊,对了。
莫桑·伽拉泰亚……一直都是五条悟的东西啊。
他一开始就只是“借用”而已。
那小子虽然当时随口说了一句送给你,但是后续却像是忘了这句话一样,仍然大大咧咧地占据着莫桑大部分的注意力,类似野兽圈禁地盘一样在她所有的东西上都刻上属于自己的气味和痕迹。
“悟。”
平平无奇的午后休息时间,夏油杰忽然叫了一声五条悟。
“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咒术界突然有一天选择不再庇护莫桑,而是选择把她交给追杀她的黑手党,你会怎么做?”
五条悟想了一会,想起来了。
“那个什么米鲁菲奥雷?”
“超大规模的黑手党家族哦。”夏油杰垂着眼,压住眼底不安的情绪:“说不定真的会有那么一天的,悟会为了莫桑反对全世界吗?”
“也没必要做得那么夸张吧。”五条悟眨着眼睛,阳光晒得他懒洋洋地提不起劲,“真到那么一天,我到时候把莫桑藏起来就好了。”
“……不交给我吗。”
夏油杰突然问道。
“啊?”
夏油杰勾着嘴角,一字一顿的问道:“真到了那每一天,悟干脆把她交给我吧。”夏油杰笑得若无其事,“你看,你那天不是说过‘契约’交给我了吗?”
五条悟沉默着缓缓转过头来,墨镜滑落一截,那双剔透的六眼此刻看着夏油杰的样子和盤星教那天毫无感情的漠然注视一模一样。
“……那个啊。”五条悟轻飘飘地笑了起来,“当时说那句话本质是为了气那群觉得自己说话算数的老头子们的呀~”他大力拍着夏油杰的肩膀,嘻嘻一笑:“杰你该不会真的当真了吧?哈哈哈哈哈……”
“我当真了。”
话音刚落,落在肩上的一掌顿时无意识加重了力气,拍得他一阵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