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是世界上她唯一能选择也是她面对不能接受的事情时的第一反应。

梁丫不特殊。

她有时会逼迫自己忽略周遭的一切，把一切都抛在脑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她知道，一切都会有装不下去的那一天，可她只是想把这段时间拖得再长一些，再长一些……

长到她有能力说话，有能力去给自己规划未来的那天。

“妈，中考需要身份证。”

林叶把筷子递给梁国栋，皱着眉想了想问道：“中考什么时候？”

“六月十四号。”

林叶听了之后更加不满，她道：“怎么现在才说？今天就去派出所把身份证拍了。”

“考什么考？浪费我的钱！”梁国栋斜睨了梁丫一眼，继续说道，“就知道张口要钱，钱钱钱，老子的钱全用来养你这个白眼狼了！这次又是多少？”

梁丫的手从桌面轻轻后撤至桌面以下，她捏着外套的衣角，平静回道：““免费的，不要钱。”

林叶端了一碗汤递到梁丫面前，温声安抚：“你爸就是嘴硬，他是怕你又像以前一样不好好学习，你别往心里去。”

“这些话给老子记心里，你的成绩要是再下滑，再他妈让老子丢脸，你妈再给你求情也没用，趁早给我滚下来！”梁国栋把碗筷一摔，大声道，“耳聋了？”

梁丫深吸了口气，把情绪压下，继续冷着调子回道：“知道了。”

梁国栋反而被她的态度气得不轻，他对着梁丫的方向一摔碗筷，怒吼道：“你他妈对老子就这个态度？啊？”

“老子辛苦赚钱养你，他妈回家还要看你眼色行事？”梁国栋突然抬手把桌面的所有碗筷一掀，起身往外走，嘴里骂道，“这日子没法过了真他妈恶心！”

梁丫抖着手把脸侧的汤水和菜叶拂开，她低着头整理自己的衣服。

林叶看了一眼空档的桌面，她把手中的碗筷放下，准备起身时被对面的梁丫叫住了：“妈，你为什么不离婚？”

“……”林叶保持着姿势没动，她半垂着头看着溅到脚面的汤渍，知道梁丫压着嗓子里的哭腔又问了一声，她才长叹了口气回道，“丫丫，你不懂。”

“不懂什么？不懂他每天突然的发疯？不懂他毫无缘由的打你？还是不懂他每日的恶语相向……不把你当人看？”梁丫越说越抖，最后已经泣不成音。

“你这孩子做的也不对，你爸说你两句，你怎么就不能服个软？”林叶还是起身拿着毛巾走到梁丫身前，扶着梁丫的肩检查，“有没有伤到哪里？”

“你爱他？”梁丫被自己的言论吓到了，她难以置信地质问道，“你竟然还爱他？”

“你还小有些事情不理解，你父亲以前对我很好。”林叶把梁丫身前的污渍擦了擦，她拍了拍梁丫的背，“去换身衣服，别哭了，下午还要拍照，红着眼可不好看。”

梁丫短促的笑了一声，她拂开林叶放在她身后的手，冷着脸离开。

派出所在林南镇，梁丫全程和林叶无交流，她跟在林叶身后，拍照、看着林叶复印户口本、陪着林叶去银行办了张卡。

“把它们收好，等你上了大……高中，可能就会用到。”梁压这几年身高一直再长，林叶已经不用像以前一样半弯着腰才能把梁丫揽到怀里，她虚揽着梁丫，带着些意外的惊喜和打趣，“原来丫丫已经长这么高了。”

梁丫看着林叶微低头漏出的脖颈，她看着那一片的乌青，硬生生把话里的哭意给憋了回去：“我长大了。”

“很长时间没抱你，都不知道你长这么高了。”林叶抬手抚了抚梁丫的头，“丫丫要长大了，有了小心思，学会和妈妈吵架了。”

梁丫委屈叫冤：“我没有！”

林叶：“你没有，你只是和妈妈闹脾气，妈妈知道。”

梁丫不想再多纠结这个问题，她看着手里多出的东西，问道“为什么要复印这么多，是中考要用吗？”

“嗯，”林叶过了很久又说道，“以后也会用到，怕你忘又着急，就给你提前备着。”

“确实，我以后会拿很多奖学金，”梁丫抬手揽住林叶，软着嗓音哄人开心，“都给你。”

林叶摇着头拒绝：“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梁丫开始把自己打听来的都说了出来，“我问了一个学长，他说高中有奖学金，而且很多，我在学校吃住，根本花不了钱，你帮我收着，说不定……我还能养你呢。”

“口气不小，还要养我，那是要我伺候你一辈子吗？”林叶笑着看了梁丫一眼，打趣道。

下了雨的小路泥泞不堪，梁丫对这样的路况却十分熟悉，她指了指一处干燥的地方，鸡贼道：“就是要你伺候我一辈子，一直一直跟我待在一起，直到你变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才行。”

林叶被逗得直笑，她笑够了就指了指梁丫的额头“你个鬼机灵，就你会打算盘！”

“是是是，就我会打算盘！”梁丫捂着额头，跑远了些，高兴地嚷着。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