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光泽不同寻常以外,沉熏石还有淡淡清香,只是香味之淡须得凑近去凝神体会才闻得出。 暨阳一双手抖得他心烦意乱,便只好死死遏在身后,倾着上半个身子凑去闻炉子的味道。 这么多沉熏石,已不需要刻意凝神便能闻到了。暨阳虽不记得沉熏石到底是个什么味道,但此刻他也明白这定是沉熏石无疑了。 青阳见他已经清楚,便接着道:“虽说凤帝整日就守在南冥,积累这么多沉熏石也不会如别的神仙那般困难,但他爱炉成痴,断然不可能轻易将此炉赠与他人,更何况……” 接下来的话帝君没说,但暨阳知道他的意思——真君的地位与大多数神仙相比也算得上较为高崇,但在凤帝眼里还什么都不是,平日里遇上怕是多余的客套也没有,遑论送这样珍贵一只炉子了——别说是如芷的面子,想必即便是天神的面子也不行。 暨阳心中叫苦连连:“如芷小祖宗,我究竟是作了什么孽才会摊上你这么个麻烦哟……” 青阳从暨阳背在身后的手中取下他那两张纸,燃起麒麟火烧得干净,随后他掂了掂腰间自昨日便未离身的纳物囊,对暨阳道:“这炉子你是定然不敢留着了,还得想法将它送回去。” 暨阳快哭出来,“小仙岂止不敢留着,小仙连送回去去也不敢啊……” 正中下怀。 青阳点点头,“那便由我帮你送去罢,也算是报答你今日答疑解惑。” 暨阳恨不能叩头谢恩,一揖作到底,感激涕零道:“实在是多谢帝君了……” 青阳:“不客气。” 他一只手提起那炉子塞进纳物囊中,微微点了一下下巴,“告辞。” 从天宫到南禺,白羽凤凰如芷要飞上几个时辰,一般的天宫仙使大约要耗去一个半时辰,而像青阳这般神力深厚的,半个多时辰即能抵达,若是拼尽全力,少于半个时辰也是可能的。 青阳此时就是拼尽全力的状态。 先前如芷恼他时,他转辗反侧只是想念,不敢奢望见她一眼,可自打她说过原谅,他便半刻也等得烦躁。 可惜他眼巴巴要去的那个地方现在并不平静,更不美好。 此刻,凤凰山上下鸡飞狗跳一片狼藉,全是如芷四处奔逃的成果。 算起来,如芷其实已经有近千年未曾挨过姬相一的黄金藤了,倒不是她怕了姬相一,而是因为妙芜千年如一日苦口婆心的教导终于有丝毫入了如芷的心,叫她堪堪收敛了些。 虽说许久没挨打,但如芷宝刀未老,逃窜的功夫仍然一流,姬相一深不可测的神力所运转出来的速度,竟愣是追不上那个白羽小丫头。 一直追到玉斛峰,姬相一终于停了下来。 玉斛峰的对面是连炎坡禁地,那里埋葬着凤凰族的先祖,随意踏入是为不敬。 不过如芷从来不晓得“敬”字如何写,对她而言,连炎坡禁地只是一个无聊得不值得去的地方,但并非是不能去的地方。 姬相一大喘一口气,眼看着如芷那小小身影还在坡上乱窜,咬牙切齿地骂道:“混账东西,尽往那去不得的地方逃!” 妙芜紧追慢赶终于撵上姬相一脚步,恰听见他说这一句,也不由得神色凝重起来。 “先祖身躯不可践踏,她这么慌乱地冲进去,若是不小心踩到,今夜就会有天谴降下。”妙芜拉着姬相一的胳膊,急切道,“你就说你不打她了,叫她快些出来!” 姬相一哼了一声,“就让这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挨一回才好!” 妙芜苦笑,“她也要挨得到才是。” 闻言姬相一猛然想起什么,原先的怒气顷刻消散,再看向妙芜时,眼光中只剩下怜惜。 妙芜对上他眼睛,“你看,往常问你你都答得毫不犹豫,现在也到了检验的时候——到底是你那炉子重要,还是我重要?” 姬相一郁闷半晌,终究将手中黄金藤一掷,唾道:“小混账,真是讨债来的!” 妙芜捂着胸口松了口气。 姬相一运转神力冲连炎坡喊道:“臭丫头,爹不打你了!你快些从坡上下来,免得冲撞了先祖遗骸——” 他一句话尾音还未拖完,便见如芷脚下忽然红光一闪,她不知被什么东西弹上了天! 妙芜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刻冲上去接如芷,姬相一也随之离地射向连炎坡的方向,还未到如芷方才站过的位置,他便已看到那一片巨大的凹坑。 姬相一脑子一热,猛地闪现在方才落地的如芷跟前,伸手就要掐她脖子。 如芷第三次在姬相一面前感到恐惧。 妙芜护着如芷,用脊背挡住了姬相一的手。 姬相一见状怒不可遏,“你还要护她到几时!” 妙芜转过身,将如芷藏在身后,握住姬相一的手,“你冷静些……” “我怎么冷静!”姬相一目眦欲裂,不依不饶地伸手向妙芜身后,“我今天非杀了这混账不可!” “姬相一!” 这许多年来,妙芜几乎未曾叫过姬相一的全名。 仿佛一盆冷水泼下,姬相一感到身心俱寒,返元的血红双眼渐渐清明,他也终于找回了几分理智。他看见被他捧在手心不舍得伤了半根头发的妻子满面泪痕,听见她用嘶哑的声音哀求道: “你冷静些……” 如芷躲在妙芜身后,吓得大气不敢出。 事实上,在方才被弹上天时,她就已经彻底不能思考。她并未感到自己踩了什么东西,可方才那红光,分明是她在三千多年前遭遇天劫时的红光,也是她前不久被乌熠佯攻时的红光…… 她从来不知道这是什么样能力,只是莫名地,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如芷正魂飞天外,忽然身子一轻,被一股力量拉扯着向后飘去,随后她的整个后背被一股温暖包围,馥郁辛夷花香铺天盖地地笼罩而来。 她惊诧回身,望见那张妖异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