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楼上两人说话间,一折《西施》已经唱到了尾声。
载澍下台卸去脸上油彩,却见喜连成科班的谢班主亲自等在门口,捧上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子,打开只见一片氤氲的珠光,却是一顶《贵妃醉酒》中杨玉环所戴的八宝攒珠贵妃冠。
谢老板一脸小心翼翼:“贝勒爷,月仙姑娘说,您的美意她心领了。只是今后她也不唱戏了,用不着这行头,也不方便再收男客的礼物。还请您通融,收回这份大礼。”
载澍脸上瞬间阴云密布,神色狰狞得可怕。戏老板捧着宝匣的手瑟瑟发抖,正当他觉得自己小命休矣之时。载澍又收敛了神色,只余一腔失落地说:“好吧,她是科班出身,能有赎身嫁人这日不容易。告诉她,爷为她高兴。”
谢老板劫后余生,走出后台,只听里面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显然,载澍在里面发火砸东西,只是碍着月仙的面子,没把这火发在她的老东家身上罢了。
谢老板抹了抹额上的冷汗,由衷叹道:“孚贝勒是个好人,月仙真是没福啊。”
自从乾隆朝六大徽班进京开始,京剧渐渐成了气候。伶人也渐渐有了三六九等之分。一等是以前那些梨园名家的后代,他们从小受到父辈熏陶走上这条路,虽然操的是下九流的贱业,但家里多是呼奴唤婢、锦衣玉食的。
另一等就是像月仙这种,穷苦人家长得标志的孩子,打小被卖进戏班,一身本事都是棍棒底下学出来的,成年后身家性命都归班主所有,几乎与妓/女无异。
月仙跟载澍相交数年,倒真有点戏里唱的那种“红拂女与李靖”的味道了。本来这些年京剧成了气候,宗室纳名旦为妾也不是什么新闻了。奈何这李靖家有悍妻——那孚贝勒福晋乃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皇后娘娘的亲妹妹,比一般的王妃福晋更是尊贵到了十分上,岂是一个戏子可以冒犯的?
班主也只能徒呼月仙没福了。
载澍正在郁闷,忽听有人把门拍得咚咚作响。下人前去开了门,却见一个侍卫模样的蒙古壮汉站在门外:“我家主子请刚才唱范蠡的人过堂一见。”
清朝不许官员明目张胆地嫖/娼,大家就打着“听戏”的由头,行不轨之事。在戏园子里邀请唱戏的人“过堂一见”,这个含义可是相当丰富。
载澍不由愣住。他喜欢串戏不假,但仍是堂堂的正二品侍郎、爱新觉罗家的贝勒爷。谁敢真把他当戏子呼来喝去?
孚王府的下人目瞪口呆,继而暴怒:“你找死,也不打听打听我们爷的身份!你家主子是谁?”
巴雅尔冷笑:“一个知道你们爷身份,并且请得起他的人。”
载澍顿时脸色大变,二话不说喝退家丁,换了副笑脸对着巴雅尔:“不知这位兄弟怎么称呼,不如坐下来喝杯茶。”
“多谢好意,但是在下奉命而来,不敢耽搁。请吧,贝勒爷。”
载澍面露尬色,又捂着肚子叫唤:“哎哟,你看我这……突然有点不方便。不如您把包房告诉我,我一会儿就来。”
“无碍,您尽管自便。我在这儿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