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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正月第一天,我一直被祖母留到辰时(7点-9点),才堪堪踏出宫门。父亲除夕当夜回府的消息早已入我耳中,但既然当时没有等在府里,那晚一刻与晚几个时辰又有什么差别。

坐上马车,府里来的婢子低声报与我夜里发生的事。

“……国公与世子是约在三更时候进的门,霍氏与二娘子守夜,正好撞上。当时霍氏在前,二娘子见到国公回来后,叫了一声父亲先迎上去——”

……

赵建对停在自己三步之距、克制着情绪行礼的次女微微颔首,目光划过身后的霍氏,叹息一声,道:“辛苦你了。”

霍氏慢慢上前,从后搂住女儿,低低道:“郎君回来就好。”她目光尤流连在郎君身上,最终却只是把话递给世子赵抚。

“世子和国公连夜赶回来定十分疲乏,桌上肴馔有些冷了,我让丫头去重新做一些。这天寒地冻的……先喝碗热酒,暖暖身子。”

霍氏是贫苦出身,并没有世家贵族们逢除夕饮宴达旦的习惯。后来入了国公后院,也不过是一个姬妾,从江都到洛阳少有宴席邀请。安国公和世子长年在外,县主久居洛阳,于是这个守岁的习惯,只留给了她和自己的女儿。柏叶椒盘,点火开门,守到天明。

婢子将温好的柏叶酒递上,安国公只喝了一口便放下,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世子赵抚端着碗左右环顾一圈,没看到人,憋不住问道:

“姐姐呢?”

他又问一遍,“怎么不见县主?”

府中管事说:“县主去宫中赴宴,暂未归来。”

“原来如此。”

赵抚的语气显而易见地轻快起来,“那我等姐姐回来再一起吃吧……”

——婢子模拟着世子的音色语气把话说完,车厢里再无一丝声响。安静片刻,软芳呼吸渐乱,我淡淡问道:

“父亲现在还在府中?”

婢子:“国公天亮之后便去歇息了。”

我手扣在桌板上,看来江淮那边的骚乱并不成气候,才会镇压的如此之快。父亲回京却未入宫,只怕舅舅早已知晓了前线的消息,难怪昨夜看上去心情不错。

君弱才有臣强,即便是吕后也要在刘邦、刘盈之后才上位。

以舅舅对朝廷和兵权的掌控力,想要正面动摇其权威,还真是困难啊。君不见,梁帝甫登基上位——最好的时机、最好的位置——他外祖、先帝时期的重臣慕容衡秋也只能俯首称臣,兴胜二年辞官归隐,也算急流勇退。

舅舅从来不是一个愿意分权的人,尚书令之职始终空缺,多由亲信重臣轮流为宰辅之事,权势声名皆依附于他一人。想从他手底下浑水摸鱼,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天下乱,却还不够乱,不能乱到群雄并起、实力称王。但天下也不能乱,否则实在有悖于我的初衷,故大梁基业动不得。

但既然生在这个位子上,便已经是最优的“解”字。

“……那世子呢?”

想起同胞弟弟的真实来历,我心情复杂。

“国公走了后,世子也回了院子,但他独自呆在书房里一直没有休息。”那婢子想了想,又道:“后来二娘子去了世子那里送饭,两人说了一阵话,不欢而散。”

“说了些什么?”

“世子回了风回院先去的书房,后来二娘子带着食盒到了,便将他叫了出来。”

那婢子整了整心情,惟妙惟俏地模仿起来。

“世子说:‘叫我干什么?’

二娘子道:‘干什么?叫你吃饭呗,赶了一晚上的路,一口都没有吃,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

世子没接茬,半晌回了句:‘有什么好吃的。’

二娘子没说话,直接把他拉到桌子旁,让人布菜,说:“便是没等到县主姐姐,你也不能不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等人。”

世子还是不肯吃,两人僵持了一会,二娘子先翻了脸,说:‘姐姐姐姐!你心里就只有你那个姐姐,人家也未见得天天念着你。县主随王伴驾,跟着太后,谁知道还会不会回赵家守岁。你也别等了,也就我闲着天天给你送饭,还要吃你的冷脸。你以为我愿意来吗?要不是娘叫我过来,我才懒得理你吃不吃呢!’

世子也来了气,回道:‘姐姐是我一母同胞的姐姐吗,霍氏算什么?你——’

二娘子便说:

‘一母同胞一母同胞!在江淮的时候什么都好,到了洛阳,见了县主就什么都变了。我知道你们是一母同胞,但我就不是你妹妹吗?但我娘和我,这么多年又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