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几日,不见慕阙铭回来,梧庭只好先去找赖仓。有了梧庭送来的银子,破庙里众人的日子也算好过了许多,赖仓也不再出去抢有钱人的东西,慈航坊内的百姓都称赖仓改邪归正了。
这一日,梧庭送来了四十万两的最后一部分。
“有了这笔钱,小老儿我也好去打点行程了。”赖仓感慨道。
梧庭撕了半块烧饼递给他,然后自己咬了一大口,道:“唤雷城总共就三个门,每个城门都有重兵把守,你们从哪儿走?”
“走水路。”赖仓用手指抠了抠黑乎乎的牙齿缝,也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烧饼,道:“你这个娃娃不懂的。”
“你告诉我,我不就懂了?”
“秘密告诉别人,那还叫秘密吗。”赖仓三两口把一个烧饼吃下肚,拍了拍干瘪地凸出肋骨的腹部,道:“唤雷城幅员辽阔,总有那么几条不为人所知的密道。”
“行吧。”梧庭也不强求,吃光手里的半个烧饼。
“庭娃子,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赖仓心不在焉地用打狗棒在泥地上划了两道,“你在唤雷城里也算臭名昭著,敌视仇恨你者甚多,何必还留在这儿?”
“我怎知我去了外头,旁人是不是还仇恨我?”梧庭道,“在这儿能呆一日,我就呆一日。帐还没算清呢。”
“葡儿她们几个亲手做了个香囊,明日就能做完,到时候你来看看?”赖仓仰头问已站起身来的梧庭,“葡儿她们说最开始的时候冲撞冒犯了你,很过意不去。”
“明日不行,我得去参加雅秋会。”梧庭叹息一声。
“雅秋会?你去参加那文邹邹酸唧唧的文会干什么?”赖仓不屑道,“还不如来跟我们喝酒。”
“有事。”梧庭道。
“有个屁事要办。”赖仓骂咧咧道,“雅秋会历来就是商家举办的,你居然还去参加,要不是看你给了钱,我现在就用棍子揍你。”
梧庭笑骂道:“你个死泼皮,就是因为这是商家办的,我才要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得得得,大才女,小老儿就不送你了。”赖仓撑着打狗棒站起来,“我去看看我兄弟去。”说罢,拄着棍朝着乱葬岗去了。
梧庭无可奈何地笑笑,也飞身离去了。
次日,梧庭还没梳洗打扮完,竹涟就来了。
竹涟今日换了一身儒雅斯文的白衣,衣袍的下摆绣着墨竹,十分风雅。他在正堂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梧庭才稳步走了进来。
梧庭穿了一件鸦青色的直襟长袍,腰束茶白色祥云纹的宽腰带。头发高高地梳起,以银冠固定着。描过的眉又黑又浓,展现出剑一般的凌厉。浓密纤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淡然无波的眼。修长的身体挺得笔直,整个人显得丰神俊朗。
她仍旧带着面纱,整个人看上去有股雌雄莫辨的美感。竹涟怔忡了一瞬,赶忙放下手里的茶盏,问:“慕小姐?”
“吾木山人。”梧庭的眼弯了弯,露出一个笑来。
竹涟忙笑着改口,“山人,我们走吧。”
二人出了门,上了马车,朝烟云坊的北面而去。马车行进了没多久,梧庭撩开帘子,就见到一座巍峨大气的府邸近在眼前。商宅的占地面积比起宁宅都大了一倍,几乎占据了整整一条街。恢弘的正门处,停着好几辆华丽的乘舆,受邀而来的文人墨客个个打扮得意气风发,同站在门口迎客的商二少爷打招呼。
如今天气渐寒,商嘉年却还摇着扇子故作风雅,梧庭见了直呼煞笔。
竹涟的马车停了下来,他掀开帘子请梧庭先下。梧庭摇了摇头,让他先下,自己紧随其后。
“竹涟居士!您不解‘蓬莱’,我都没看到您来了。”商嘉年满脸堆笑,“您身后是……”
“我身后是吾木山人。”竹涟微笑道。
商嘉年顿时两眼放光,将扇子一合,对梧庭抱了一拳,道:“先生,上次是我莽撞,唐突了您。没想到先生能不计前嫌,还肯给我这个面子。”
“我不是给你面子。”梧庭高冷道,“我是给竹涟面子。”
“是是是。不管怎么说,您能来雅秋会,我倍感荣幸。”商嘉年殷勤道,“先生之前说,画《如故江山图》耗费了您的全部心力,短时间内无法再作画,但没过几日就有三幅先生的笔墨现世,想必先生已经恢复了?”
“没有。”梧庭负手站着,垂眼看他,“那三幅是我早先应承了别人的,迫不得已而作的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