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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总有傲气,反骨也在作祟。
袁飞不想用郑游谦的钱,他想带着陆翡自己挣。
可是他们一没学历二没技术三没工作时间,哪干得了什么好活儿。
说到底,还是他们太弱了,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
看着陆翡对着镜头架起笑脸的模样,袁飞觉得这日子真是腌臜透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好他妈狼狈。
那时候“直播”的说法还没兴起,守着摄像头和话筒唱歌的叫做“语音聊天室”和“秀场”。
陆翡用他的好面容和好嗓子架着平姐的秀场,白皙的皮肤和怯怯的说话声激起保护欲,哄着他们扔礼物和点广告。
09年,平台不规范,大胆的、露骨的都敢在屏幕上挂着。
过了十点半平姐就把他们赶回来,因为十点半之后有别的类型的“表演”。
这些陆翡不知道,袁飞能猜出来一二。
所以陆翡再一次问袁飞明天他可不可以去的时候,袁飞拒绝得十分果断。
陆翡有一瞬的失望,估计袁飞不喜欢他穿女装,不过他还是很开心,说不出来为什么开心。
袁飞干体力活儿拿了六十,陆翡只有他的一半,但蚊子再小也是肉。
他今天能赚三十,以后就能赚三百——只要他长大,离开这个腌臜地方——
未来有光,他看见了。
洗澡的时候水声哗哗,陆翡心情愉悦,他一边搓泡沫一边唱起来: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唱着人们心肠的曲折,我想我很快乐,当有你的温热,脚边的空气转了……”
想到袁飞就在外面坐着,他微微地脸红,淋浴的水声和外面的雨声并在一起,雷声惨烈,却像他歌声中的鼓点,突然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唱着我们心头的白鸽,我想我很适合,当一个歌颂者,青春在风中飘着……”
陆翡洗完了就看见袁飞杵在冰箱前面掏水喝,两人一对视,陆翡红着脸,袁飞:“还挺开心啊?”
陆翡笑起来:“是啊!”
他跳到冰箱前帮袁飞拿了水:“你六十,我三十,凑起郑老板的那张一百,还差十块钱,可是十块钱我正好有!这样就凑够了呢!”
窗外雷声轰隆隆,闪电劈裂漆黑把陆翡吓了一跳,袁飞看他受惊的模样嗤笑:“就赚三十块钱你高兴成这样,出息。连老天爷都在笑你!”
“它笑起来也太吓人了吧!”
“那是它笑出来个闷喷嚏。”
陆翡哈哈捧腹,见牙不见眼。
袁飞拧住他的脸:“刚刚那首歌还没唱完呢,给别人唱了一晚上,都不给你二哥唱。”
他坐去沙发上,陆翡不好意思的脚丫子叠在一起,咬着嘴唇吃吃笑:“真要唱啊?”
“你不想唱就不唱呗。”
“唱!我唱啊!”陆翡清了清嗓子,然后第一个音就被他唱破了。
他和袁飞几乎同时笑出声。
“再来一次,你等等我!我不唱了,我跳给你看。”
陆翡抢过袁飞的手机,把这首歌开了外放。他做了个芭蕾的起始式,脚尖分立,双手微微托在腹间。
袁飞又笑出声:“你……”
陆翡踮起脚尖,另一足向前,绷着谨慎和他的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走了出来——袁飞不说话了。
他轻浅地跳跃,在前奏里旋转,忽然轻巧定住,捧住心口,跟随着歌词跳动——“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唱着人们心肠的曲折……”
他的手轻柔折动,波浪般起伏,又枕在耳边。
他看着袁飞:“我想我很快乐,当有你的温热,脚边的空气转了……”
他抱着手臂像收拢翅膀的天鹅,藏住自己的脆弱转了一个圈,把自己环抱:“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唱着我们心头的白鸽——”
他的翅膀舒展开,仿佛飞走,又变成一缕流云,轻轻地飘在风里。而后一个朝天一字马的仰倒,颠倒了大雨里的城市,把手伸向袁飞——
“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
他跳的不是芭蕾,虽然有芭蕾的痕迹,但更像是现代舞的风格,袁飞不知道他这些招式是哪里学来的,只知道他唱歌好听,跳的舞也纤长、柔软、自然,那么美。
他的一举、一动,指尖轻轻在空气中的点、抚触,每一分毫厘都那么美。
“就算整个世界被寂寞绑票,我也不会奔跑,逃不了最后谁也都苍老,写下我时间和琴声交错的城堡……”
他的脚尖芭蕾动作不断交错,好像交错而逝的分分秒秒,一格一格的旋转又把他变成八音盒里的小人儿,数着琴声的节拍。
最后一刻他轻轻定住,像是发条走到终点,音乐离开,欣赏音乐的人也离开,白鸽飞走,大雨停了,夜空里微微的安静,露出野草清清的气味。
八音盒遗落在袁飞面前。
袁飞说:“陆翡,你真好看。”
八音盒里的人偶红了脸,他抿着嘴角笑了一下。
画面顿时鲜活。
袁飞问他:“你不是跳芭蕾吗,我刚刚看着怎么有点不一样?”
“我编的,”陆翡笑得傻气,“我在网上偷偷看了一些别的舞种……但是我太笨了,学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