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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妡的满月酒办的较为简单,蒙钰却没有什么不满,毕竟国库实在空虚的厉害,而且既然连盛元帝也来了,还赐给楚妡一个金包玉镶红珊瑚米珠的项圈,这对楚妡这个太子庶女来说已是很大的恩典。  因为高兴,蒙钰在宴席上多饮了几杯,宴会结束后便有些支撑不住,由陪嫁丫鬟琪花搀扶着回到自己宫中,楚妡则被乳母抱去了。  次日一早,蒙钰被琪花叫醒,她不悦地睁开眼,因昨晚醉酒又受了风,头还很疼,刚想责问琪花为何这么早将她叫醒,却见琪花泪水涟涟,哭喊道:“良娣,小郡主丢了!”  “什么!”蒙钰没发现自己破了音,“蹦”地一下从榻上弹跳起来朝楚妡和乳母居住的耳房奔去。推门一看,婴儿床里只剩下枕头被褥,乳母跪在一旁瑟瑟发抖。  蒙钰一步步走向那小小的床,每一步都像是腿上绑了十几斤的铁链,又重又冷,终于在手触到梨花木的床架时跌坐在地,膝盖砸在硬邦邦的地砖上,痛,却感觉不到。  “蒙良娣。”蒙钰闻声回头,看到赶来的楚逸和太子妃杨蕙纕,顿时泪落入珠,伏在床边嚎啕大哭起来。  楚逸走到蒙钰身边,轻轻环住她,抚着她的脊背安慰:“你别急,本宫已派人去找了。”抬头厉声问,“妡儿何时不见的?你这个乳母怎么当的,竟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乳母吓得结巴了,“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奴婢哄郡主睡着后,过了一个时辰奴婢也休息了。结果今天早上奴婢醒后,就发现郡主不见了!奴婢出去问了一圈也没人知道!”  “这么说,妡儿是在昨晚不见的?”楚逸更为恼怒,“你昨晚就睡得那么死,连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乳母连连磕头:“奴婢自己也糊涂了,往常奴婢睡得很浅,只是昨晚不知为何睡得极沉,什么动静也没听见!”  楚逸还要发火,杨蕙纕阻拦道:“殿下息怒,且不说乳母昨晚行为反常,就是妡儿这孩子那么爱哭闹,如果昨晚有人进来将她抱走,那她的哭声应该会吵醒乳母啊。”  “是了,这便是奇怪的地方。”楚逸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楚妡很爱哭闹,还认生,只让自己、蒙钰和乳母抱,其他人只略碰一碰就会大哭起来,乳母睡得再沉也不可能听不到哭声。除非……他看向杨蕙纕:“也许贼人在抱走妡儿时捂住了她的嘴?”  “殿下,应该不是这样的!妡儿除了被生人抱,吹到风也会哭!昨夜刮了一夜大风,如果贼人推门进屋定会有风漏进来,那样贼人走到床边前妡儿也会哭出声啊!”蒙钰这时已冷静了不少,擦下眼泪,开口帮楚逸分析情况。  杨蕙纕蹙眉:“若是这样还没哭闹,莫非……贼人用了迷香?”  楚逸点头:“很有可能,这样一来妡儿和乳母都会没了反应。”  “是谁偷了妡儿?是谁!他为何要这样!”蒙钰又哭了起来,嗓子已经哑了。  “敢盗走东宫之女,此人身份定不一般!”杨蕙纕的话提醒了蒙钰,她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人,泪眼婆娑地对楚逸说:“殿下,一定是萧粉蝶,她与妾不睦已久,肯定是她干的!”  “休要胡说!”楚逸严厉地打断了她,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语气缓和了些,“你这么说可有证据?”  蒙钰:“没有,但是……”  “既没有,就别再说了。”楚逸此时上下打量了蒙钰一番,原本还是担忧的神色竟出现一丝嫌弃,当蒙钰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时,只听楚逸开口道:  “你先回去梳洗一下吧,宫里人多,你这样子被人看到不合适,本宫派去的人定会找到妡儿,干着急也没用。”  蒙钰被楚逸这么一说,才留意到自己的装扮:因刚才来的匆忙,以至于没梳洗更衣,现在披发赤足,寝衣外罩的一件外袍还是出来时琪花急忙给披上的。  蒙钰顿觉羞赧,但因仍挂念女儿安危,看楚逸还在注意这些,不由一股火从心中燃起,幽怨道:“妡儿现在下落不明,殿下还有闲心关注妾的打扮吗?妾虽无证据证明此事是萧粉蝶所为,但有些事根本不需要证据……”  “蒙良娣!”杨蕙纕赶紧阻止了她,可为时已晚,怒意已浮现于楚逸的面庞上,他冷声道:“本宫的另一位良娣名叫萧蝶!蒙良娣纵使心情悲痛,也别失了分寸!萧良娣究竟为何与你不睦,本宫其实清楚得很,你也该好好反省一下才是!”  撂下这番话,楚逸扭头便走了。蒙钰因担心孩子又受了狠话,一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杨蕙纕赶忙让人去传御医,又吩咐两个黄门将蒙钰抬回了寝殿。  接下来的一个月,蒙钰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每日盯着楚妡的衣帽发呆,自己宫中进来个人她便上去问是否有楚妡的消息。一月下来竟瘦得像骷髅一般,连进宫探望的母亲都被吓了一跳。  盛元三十九年六月初八,蒙钰永远忘不了那一天。狂风大作,比楚妡失踪当晚的风还要大些,窗子砰砰作响,似乎下一秒就会被风撞开。  蒙钰正坐在榻上发呆,忽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传来楚逸的一声怒喝:“去传蒙良娣来!”  蒙钰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语气便觉不详,她起身出了寝殿,看见楚逸、杨蕙纕、萧蝶全部站在殿中。三人神色各异:楚逸阴沉可怖,杨蕙纕难以置信,萧蝶则是得意邪笑。  “妾给殿下请安,给太子妃请安。”蒙钰不安地行礼,“不知殿下、太子妃还有萧……良娣为何一同前来,莫非妡儿……”  “你还好意思问!”楚逸怒吼道,随后坐到殿中央的座位上,用力一拍案几,“蒙良娣,本宫何时亏待过你,你居然背叛本宫,做出这种大逆不道、淫/贱无耻之事!”  楚逸的话犹如一只水底巨兽,在蒙钰心中搅起滔天巨浪。震惊、疑惑、失望……各种感情混在一起成了块滚烫坚硬的石头,堵在嘴中,让她吐不出一字。  殿中的铜壶滴漏还在滴水计时,不管发生什么都与它无关,它只要正常滴水即可。但人永远不可能像铜壶滴漏那般悠闲无事,就像此时的蒙钰,已卷入一场巨大的阴谋。她愣愣地杵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两片干燥爆皮的薄唇才颤动起来:“殿下……您……说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在装傻!妡儿到底是谁的孩子,你心里没点数吗?”楚逸大声责问。  见蒙钰还是一脸迷茫,萧蝶缓缓走来,掩嘴轻笑:“看来蒙良娣记性不大好,也是,像你这样的大家闺秀,无论何事都有下人帮你记着,你自己也记不住什么了,那我帮你回忆一下吧!把人带上来!”  一个畏畏缩缩的中黄门被人拖上来,尽管遍体鳞伤,但蒙钰还是认出他是自己宫里名唤钱七的。  “蒙良娣,你可识得此人?”萧蝶问。  蒙钰:“这是我宫里的中黄门钱七,后来不知为何逃了,怎么了?”  萧蝶伸手指了指地上的钱七,盯着蒙钰,抑扬顿挫地问:“他——当真是黄门?”  蒙钰:“那是当然!”  萧蝶猩红的嘴角微微上扬:“可刚才在刑房里,殿下和审讯的人都看到——他是个完完整整的男人!”  “没错,”楚逸合上眼,看来还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钱七没有净身!”  蒙钰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声音开始发颤:“许……许是宫中查的不严,才使他蒙混进来,可这不是妾的错啊。”  萧蝶瞟了钱七一眼:“难为你痴心一片,这蒙良娣也是绝情,装作与你毫无关系的样子。她不承认,就由你来说说你们之间的往事吧。”  “唯。”钱七耷拉的头此刻略微抬起,开口道:“臣家境贫寒,原是来入宫当黄门的。谁知就在准备净身那天,突然有个宫女将臣带走,还嘱咐臣,让臣装作已被净身的样子,随后就把臣带到了蒙良娣这里。”说到此处钱七看了一下蒙钰,“蒙良娣遣散了其他宫人,对臣说……想和臣借、借种。”  被人如此诬陷,蒙钰一阵晕眩,还好被琪花扶住。萧蝶见她这样,便更加得意,对钱七道:“接着说!”  钱七哆嗦道:“蒙良娣说太子殿下临幸她的日子很少,她想快点怀个孩子来巩固地位。臣自然是不敢的,可臣人微言轻,架不住良娣威逼利诱,只好从了。试了七八次后,良娣就有了身孕。”  楚逸的脸变得青绿,他身旁的杨蕙纕甚至听到了“咯咯”的咬牙声。钱七接着说:“蒙良娣有孕后,赏了臣不少财物。臣本想出宫,可蒙良娣却把臣留住,说晚几个月再走也不迟,臣觉得这样能多赚些银两,便应了。谁知蒙良娣有孕的这些日子里,竟悄悄给臣不少或绣鸳鸯或绣柳叶的帕子和香囊,臣虽是粗人,却也明白是什么意思,愈发惶恐。等蒙良娣怀胎五个月时,私下将臣召到寝殿,说她厌倦了沉闷的宫廷,且……且意属于臣,想在生产后带上孩子与臣私奔。臣不敢答应,结果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蒙良娣总赏给臣一些她亲手做的衣帽鞋袜,还经常私下找臣说话。一来二去,臣也动了心,答应和她私奔。可在蒙良娣生产后,许是陛下、殿下和苏美人赏赐丰厚,她起了贪恋富贵之心,出尔反尔,打发臣独自离宫。但臣已经忘不了蒙良娣了,几次相劝反将她惹恼,威胁臣再不走就将臣灭口。臣无法,干脆心一横用迷香弄倒了孩子和乳母,偷了孩子送到宫外亲戚家,想以孩子吸引蒙良娣和臣出宫。蒙良娣一怒之下想杀了臣,臣不得已才逃了。”  “你胡说、你胡说!”蒙钰气的流下泪来,伴着剧烈的咳嗽,扑到楚逸面前,“殿下,妾是冤枉的!您不要信那小人的鬼话,妾从未做过有违妇德之事!”  “证物都搜出来了,你还想抵赖吗?”萧蝶命人拿出一个衣箱,里面有绣鸳鸯的帕子和绣柳叶的香囊还有衣帽鞋袜。不仅如此,萧蝶伸手一拽,从箱底抽出一条银红色梅花纹抱腹:“这也是你的吧,看你还怎么抵赖!”  蒙钰拿起这些东西一看:“帕子、香囊和抱腹的确是我的,可十几天前就丢了,因不是什么贵重物件,我也没在意。帕子和香囊是我做给殿下的,你休要血口喷人!”  萧蝶:“那衣帽鞋袜呢?这可不是殿下的尺码,刚在刑房把这些东西给钱七试穿过,非常合适!”  “萧良娣,我有一事想问,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一直沉默的杨蕙纕突然开口了。  萧蝶不慌不忙道:“钱七逃走前一天,因暗中赌博欠了我手下洪黄门的钱。洪黄门去他屋里讨债,恰巧俩人正说话时钱七被叫出去办事,洪黄门无意瞥见案上放了把小剃刀,上面还沾了些胡渣,一个黄门剃胡子未免过于奇怪,他就将此事告诉了妾。妾觉得此事可疑,又因事关重大不敢轻易下结论,只好先暗中调查了。”  杨蕙纕:“那你为何不先给殿下和我通传一声?”  萧蝶:“殿下公务繁忙,太子妃身子不好,妾不想打扰殿下和太子妃。请殿下和太子妃恕罪。”  “殿下,妾以为此事疑点颇多,还望殿下慎重定夺。”杨蕙纕走到楚逸面前跪下。  萧蝶明显想断绝蒙钰一切被证清白的机会,大声喊道:“殿下,妾还有人证,可证蒙良娣有罪!”  楚逸一抬眼:“传。”  一个战战兢兢的宫女被押了进来,蒙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这个宫女,正是自己的另一个陪嫁丫鬟瑶草!  “你……”蒙钰话未说完,瑶草就跪下来哭喊,说是蒙钰让她去找来钱七的,蒙钰与钱七的任何苟且之事她全都清楚,而且描述的与钱七基本一样,还拿出了一根簪子:  “殿下,这是奴婢母亲的簪子,奴婢母亲住在苏郡供县,离京城很远。前几天蒙良娣给我这根簪子,说她已将奴婢的家人都抓到京城来了。殿下请看,簪子上还刻有奴婢母亲的名字。奴婢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但如果奴婢不听,奴婢的家人就没命了,殿下恕罪啊!”  蒙钰身体抖得厉害,连音调都变了:“你为何要诬蔑我!我待你不薄,到底是谁指使你的!是萧粉蝶对不对,对不对!”  “蒙良娣,事已至此你还要胡闹吗”楚逸的声音冷若寒冰,“人证物证具在,按宫规,本宫该赐你一死。不过如太子妃所说,此事疑点颇多,本宫现在将你禁足,等调查清楚再做定论。”  “后来,楚逸找到了瑶草的家人,也找到了将他们抓来的人,竟是我宫里的。那些衣帽裤袜经过鉴定也是我的手工,这下罪名彻底落实了。楚逸本想赐死我,结果突然传来郑良人怀孕的消息,郑良人深受盛元帝宠爱又虔心礼佛,盛元帝下令宫中暂不可杀生。我捡回一命,但位份与恩宠尽失,被打入冷宫。好在此事未牵连我的母家。”蒙钰仰首闭目,语气中尽是无奈。  “然后呢?”秦蓝梦问,想着接下来她就该说毁容的事了。  “萧贱人见我没死,很是不满,就命人闯入我宫里,把我的脸按在炭盆上,我的脸就这么毁了!”蒙钰的身上带了些杀气,“我只得装疯卖傻,让她放下所有的戒心,不会再来害我。楚逸登基后大赦天下,把我从冷宫放了出来,安置于清宓殿。”转头看了看身边的琪花,叹道:“难为这丫头,我落到这般田地,她还愿跟着我。”  “我知道了。”秦蓝梦面色凝重,继栗婍荣死后,这是她第二次见识到宫里的手段,虽这次只是听说,还是不由得脊背生凉。  蒙钰看秦蓝梦这样子,还以为她怕了,冷笑道:“如何,知道了这些,你还想替我申冤吗?”  “当然想啊!”秦蓝梦突然变得坚定起来,神色也逐渐明朗:“其实今日去给中宫请安时,中宫说了一句‘龙裔失踪’,既已说了龙裔二字,想必认定你是冤枉的了。而我也会想办法证你清白,你暂且再忍耐几天吧。”  秦蓝梦在清宓殿的后院翻墙出去,又走到碧蓝殿的后院围墙下翻了上去,双脚落地的一刹那,假山石后的一点异声让她瞬间警觉了起来,厉声喝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