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时间的不眠不休后得到的一场睡眠,就像往大旱中干涸龟裂的土地上骤然降下一场甘霖,表面上是湿润的,然而水流却无法立即渗透进土壤深处,土壤内里,还是干涸的。
桑泱从床上起来时,整个人舒缓了许多,但身体深处像是被挖空了,一阵由内而外的迟缓疲惫。
她去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时,清醒了很多,然后去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
冰箱里不剩多少食材了,面便是清汤寡水的,素得很。
但不知在哪个角落玩的豌豆立即闻到了食物的味道立即跑了过来,待在厨房门口。
因为柴犬掉毛严重的缘故,厨房是它的禁地,从小就限制它进入,它长大以后,也就知道家里哪儿都能去,只有这个地方不能去了。
于是它待在门口,焦急地走动,一边朝着里边看,生怕这顿饭把它落下了。
桑泱听到动静,转头看到急惶惶的小柴犬,不由地弯了弯唇。
她关了火,没急着将面盛出来,而是出去,给豌豆的食盆里添上狗粮,又加了一个它最喜欢的牛肉罐头。
豌豆心急火燎地埋头进食,桑泱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豌豆不护食,进食时也能随便摸,即便把它吃得正欢的食物端走,它也不会生气,最多只是可怜巴巴地呜上两声。
这时被摸了两下,它下意识地在桑泱的手撤开时跟过来用脑袋在她手心敷衍地蹭了蹭,然后就像完成了任务一般,赶紧继续享用它的食物。
桑泱笑意更深,直染上眼眸。
自从柏舟离开,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放松地真心地笑过了。
她望着小豌豆,在心里轻轻地说:“谢谢你那三年里陪着她,也谢谢你找到那幅画。”
只这一小会儿,锅里的面就有些坨了。
桑泱洗了手,将它们盛出来,其实感觉不到饥饿,其实夹了好几筷都尝不出味道,不知是咸是淡,但桑泱还是强迫自己把一整碗的面都装进了肚子。
身体吸收了食物和热量,犹如那块干涸龟裂的土地,在降雨后,水分终于逐渐渗入地底,让整块土地都湿润了起来。
桑泱整个人都熨帖了许多,她收拾了碗筷,又将那幅画拿到了眼前。
她已经不像刚看到柏舟留下的那篇字时那么激动了,她将自己平静成了一潭波澜不惊的死水,不论水底如何暗潮汹涌,至少表面都稳住了,镇定了。
桑泱思索了会儿,试探地拿起画,走到窗边,这个时间,太阳正好能照进窗户。桑泱将画放在阳光下,慢慢地变动角度。
她盯着画面,期待发生画面经过阳光照耀显露出什么的一幕。
但是,没有,那一片浩渺美丽的宇宙纹丝不动。
于是,桑泱知道光照不是掀开秘密的途径。
她把画放回画架上,在画室里来回地踱步,走了不知道多少圈,她发现虽然知道这幅画是让她和柏舟重聚的钥匙,但她几乎寸步难行。
因为画是画在纸上的,而纸是最容易损坏的,除了这样被阳光照一照的办法,她即便想出类似影视剧里看到的那些往纸上倒水,往纸上刷酸或者加点别或者干脆物理损坏的手段,她都不敢往画上试,因为一旦试错,画也就毁了。
至于另一幅一模一样,出现在画展上展出的那幅宇宙图,按照逻辑,和这一幅应该是同一幅,确切地说,这两幅画分别是同一幅画三年前的状态和三年后的状态。
但桑泱不敢肯定这个时空的这幅也有能穿越时空的作用。
也就是说,她很可能只有一次机会,试错了,就没有了。
这个发现,让桑泱凝重起来。
如果不能试,那她要怎么找到使用这把钥匙的办法。
柏舟当时是怎么发现这幅画的奥秘的?
桑泱在画室里来回地踱步,她试图在脑海中构建出柏舟看到这幅画的情景,设想她会怎么做,可是她知道的细节太少了,完全没法还原出当时的情景。
她拿着钥匙,却发现这把钥匙太过脆弱与神秘,与钥匙配套的锁孔也无处可寻,她被困在了原地,寸步难行。
接下去的一整个周末,桑泱都在研究那幅画,她的重点还是落在画里那个占了不少面积的黑洞上。
经过众多的科幻电影、科幻小说科普,黑洞具有强大引力使空间折叠,能够穿越时空的概念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不知是桑泱看得久了,还是心理作用,一到夜晚,在灯光的映照下,黑洞便会显得格外幽深,犹如一团浓墨中间坠入了一滴水,涟漪一圈一圈地漾开。
再细看,又没有了,只是一幅平平常常的画,让人以为不过是幻觉。
桑泱束手无策,连遛狗时,也都在想着这件事。
仍是毫无头绪,她获得的条件太少,只有柏舟留下的那篇话,还有她一整日的反常,但不论桑泱怎么回忆,都想不起任何有用的细节。
天已经黑透了,桑泱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豌豆系着牵引绳在后边的草坪上开开心心地奔跑玩耍,从草丛里叼出一颗石头,啃着玩。
路边每间隔一段距离便亮起一盏路灯,路灯是圆形的,散发出冷白的光。
路上有许多行人,或是独自快步行走,或是一家人慢悠悠地散步。
桑泱抬头看夜空,空中有明亮的月亮,还有零星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星空寂寥,桑泱想出了那幅画。
这些天看了太多回,几乎每分每秒都注视着,那幅画上角角落落每个细节几乎都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
她在想象中将画上的宇宙铺平在夜空中,不由自主地又去想究竟要怎么才能通过这幅画回到过去。
有几个路过的女孩看到豌豆,停了下来,靠在一起,嬉笑着冲豌豆发出“嘬嘬”的声音,想逗它过来。豌豆停止啃石头,警惕地躲到桑泱身边,不想和陌生人玩。
桑泱察觉它跑过来,转头看了眼,看到那几个凑在一起,仍旧望着豌豆,很想和柴犬玩的女孩,便朝她们歉然地笑了笑。
女孩们理解了主人的意思,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