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陈皮老鸭汤被摆到了虞歌面前,醇厚而略带辛香的味道顺着蒸腾的热气而上,久久地萦绕在她鼻端。
楚思端坐在对面,用开水仔仔细细地给筷子消毒。她用余光瞟见虞歌在埋头喝汤,就立刻将目光落在虞歌身上,默默地打量着曾经的爱人。
——那目光非常轻,贪婪而缱绻,又透着些小心翼翼的局促。
仿佛她所面对的并非是相互亏欠的前任恋人,而是她如珍似宝的心头挚爱。
虽说这次会面仅仅是为了治疗,但从她心里却觉不出一点压抑与排斥,反而透出一种难言的满足,像是整套脏器都浸润在某种久违而酸楚的热度中,令她清晰地体会到了严重的心脏回血,连握着水壶的手都在微微哆嗦着。
窗外苍茫的暮色安安静静地笼罩在虞歌身上,借着饭馆中的烟火味,将她温润而纯挚的眼睛勾勒出近乎于安宁的弧度,那张脸上始终没什么明显情绪,只在尝到美食时很自然地流露出一点熨帖与欣喜。
明明只分隔了一两个月,楚思端却觉得自己许多年没有这样长久地端详过对方,以至于哪怕仅仅看着虞歌乌黑的发顶,她都能体会到如年少时一模一样的迷恋与心动,简直像是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女。
“来,小歌。”她将拆好刺的鱼肚挑进小碗里,声音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紧,“我记得你以前特别爱吃他家的桂花鱼,是吧?”
虞歌接过碗,却没立刻动筷子,她盯着楚思端那只伤痕累累的左手,犹豫了片刻,才吞吞吐吐道:“阿端…褚医生和我说你已经在吃药了,你…疼不疼啊?”
虞歌在关心她。
像在中学时那个昏暗的小阁楼里,作为转校生去帮助自己遭受家暴的新同桌。
像在本科时停水停电的出租屋内,作为恋人去关切自己的另一半。
像在集团中宽敞明亮的大办公室里,作为贤内助去体贴自己的未婚妻。
如今,她作为成功逃离的受害者,反而回过头去关心给予自己莫大痛苦的前任。
楚思端忽然意识到,其实这么多年,虞歌什么都没变。
她依然天真而赤诚,是永远飘荡在夏日黄昏时的暖风,是风景中始终如一的山峦与湖泊,也是……
……是她没有刺的那朵小玫瑰。
也恰恰是因为虞歌身上这种一成不变的柔顺性情。
即便她如今已能心平气和地去面对这段破裂的关系,每当她想起虞歌,每当想起这朵小玫瑰曾经独属于她一个人,又被她自己亲手摧折,那份沉甸甸的愧疚与遗憾就重如千钧,压得她几乎难以呼吸。
【感化进度:32%】
……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这种会面治疗一直在循序渐进地展开着,频率就固定在了每周一次,但地点会依据着双方的意愿进行调整。
从大学城内的粤菜馆,到她们刚开始租房时经常去逛的家具城,再转移至她们一起就读的高中校园。
虞歌甚至还跟着楚思端去了一次别墅,参观了重新栽培过的玫瑰花园。
她们能选择的地方太多,在这座城市的每一寸角落里,几乎都留下过这对旧日恋人的足迹。
她们曾在某个冬日的夜晚,躲在雪后的街心花园里悄悄接过吻。
也曾在医院门前的停车场内因某一方重病初愈而紧紧拥抱。
她们曾在无数个无望的日子里,一起站在某栋废弃宿舍的顶楼上看过日出。
也曾在出租屋附近的一家小酒吧内,趁着酒意对彼此倾诉心声。
现如今,她们已经不能被放在一起谈论,而分别成为了需要前任帮助才能走出阴霾的总裁,与一无所有却愿意陪同前任治疗的茶艺师。
仅此而已。
……
在某次约定见面地点的时候,褚南站在医生的角度,提出要陪同会面,以观察患者的具体状态。
虞歌选定了地点,提出要去当地非常出名的一家宠物中心,说她想要挑选一只幼犬养在家里。
在幼犬展区内,她相中了一只刚断奶不久的小柯基。
小狗被关在无盖的笼子里,前爪搭着边沿,正奋力地抻长脖子去够虞歌的手。
趁楚思端去卫生间的空档,褚南悄悄地把虞歌拉出门,拽到了楼道里。
医生身上的衬衫一如既往的平整,那双雪鸮般的眼睛从头至脚地扫视了虞歌两遍,泛着笑意的目光尖利而明锐,令虞歌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有件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相较于一般女性,褚南的声线其实格外的低,但并不显沙哑,反而令人联想起某种表面光滑而色泽深冷的木料。
“你有没有觉得楚总最近两个月的状态好了很多啊?”
她的上身微微前倾,滑而湿热的吐息像是蛇类嘶嘶作响的鲜红信子,与虞歌的侧脸近在咫尺。
那股介于烟草与皮革之间的香水味熏得虞歌脑子发晕,她慢吞吞地发出了表示疑问的单字,略略偏过头,眼神茫然且懵懂,和方才笼子里的小狗一模一样。
褚南眼中的笑意愈盛,她如愿地看到小美人如她所预料的一般,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我……我不太清楚啊。”
医生的喉咙处稍稍滚动了一下。
她抖了抖垂落下来的衬衫袖子,眯起眼睛,循循善诱道:“我有个非常好用的办法,可以看看楚总现在到底痊愈到了什么程度,就是需要你…配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