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食肉糜是一个历史上经典的笑话,但却是日常中最为常见的笑话之一。
正如平头老百姓猜想皇帝砍柴都是挑金扁担一般,高高在上的人根本不会在意平头老百姓饭碗里是米还是泥。
当老妇喊出震颤全城的第一声时,帖木儿正在县尹府中优哉游哉的享受着专门从醉香楼定做的佳肴。
其实按照他的想法,这顿饭本来应该是去醉香楼吃的,但考虑到凤舞的局面,帖木儿还是决定给凤舞更多的空间。
当然,帖木儿也收到了凤舞的诚意,除了白奉甲的踪迹不在帖木儿的掌握之中外,其他几乎所有动手的谍子,都已经在青衣秀士等人的监控之中,只等待合适的机会,帖木儿就要好好给雪影长个教训。
至于是否考虑将醉香楼连根拔出,帖木儿已经改变了自己最初的打算,既然已经知道醉香楼的目标是白城,是吴法言,那何不留下一个醉香楼,为自己接下来对付吴法言做一个很好的挡箭牌呢。
帖木儿对醉香楼的酒很满意,对菜同样满意,尤其是据说其中两道菜还是雪影亲自下厨,素手弄羹汤,别有一番风味。
只不过看着真金谨慎的用银针将一盘盘好菜拨弄得乱七八糟,让帖木儿原本极佳的心情一下变得糟糕了许多。
随便吃了一些,除了留下几道合胃口的,其他的都吩咐真金处理了。
帖木儿的到来对于一些流民来说也是好事,尤其是每次处理残羹剩饭时,对于他们都是一次难得的果腹,甚至是品尝这辈子从来没有吃到过的好酒菜的机会,所以每天早早的都有一大帮子人远远的守在县尹府的后门,就等着厨子出来倾倒饭食。
江流儿就是其中一个,他是这等待的人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却也是很多人不敢惹的一个,因为他是少年团的人。
仗着学了几年武艺,他很轻易的击败了许多想要挑战他地位的人,始终牢牢的霸占着距离后门最近的位置。
当然,他也不敢越红线一步,如果没有等到后门开门就走出巷子,县尹府周边警戒的卫士丝毫不介意给他来上一箭,对于这些官老爷来说,什么少年团,什么金钱帮,不过都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泥团,是羽箭依然能够杀死的猪狗罢了。
江流儿除了防备着那些军士,更重要的是要防备着其他少年团的人。
石头严禁一众少年外出乞讨,更不要说捡拾残羹剩饭了,但没办法,当江流儿从一个孝敬他的乞丐那里尝到几乎没有怎么动过的菜肴时,尤其是少年团的那些瘦得可怜的孩子们偷偷吃到这些菜肴时的场景,让他选择性忘记了石头下达的禁令,毅然选择跟随那个乞丐来到了这里,并成功霸占了最好的位置,这也是他往往能够完整的带回去很多饭菜的保证,哪怕他知道,这样的自己最没有尊严,曾经是自己最痛恨的样子。
门开了,走出来一个腰宽体胖的大个子,所有的流民仿佛得到信号一般,呼啦啦一拥而上,朝着大个子手中的木盆而去。
随同大个子一同出来的几个小厮看着一众人争抢的情形,无不乐得哈哈大笑。
这是他们新近找到的乐子。
“他们好像一群狗啊。”不知道哪个小厮说了一句,引得其他小厮笑得更大声了。
大个子讨好的看着一众小厮,似乎是为了让这帮亲近伺候官老爷的小厮更加高兴,他抬起腿来狠狠的踹了江流儿一脚,就他年纪最小、个子最小,抢得还最凶。
江流儿毕竟年纪小,被大个子踹了个狗吃屎。
看着江流儿的糗样,一众小厮果然笑得更大声了。
江流儿缓缓站了起来,他已经丢掉的尊严在一众小厮的笑声中慢慢回到了他的身体,他一瞬间似乎明白了雪影的教诲、石头的叮嘱。
“一定要活出人样来。”“他们把我们当狗,我们自己一定要把自己当人。”“当我们还弱小的时候,就一定要学会忍耐。”
江流儿吐掉了满嘴的烂泥和尚未被踩化的积雪,将怀中尽力保全的饭菜郑重的放在了一边,缓缓站起身来。
“你们说谁是狗?”江流儿慢慢朝那群小厮走去。
场中瞬间鸦雀无声,连一众本来在抢食的流民都赶紧退到了一旁。
“会抢食的难道不是狗,是人么?”刚才说话的小厮满不在意地回了一句,引发了更大声的笑。
“我们是人,不是狗。”
“你说什么?”
“我们是人,不是狗。”一众人笑得更大声了,原本抢食的流民们安静了。
“狗就是狗,永远成不了人。”大个子厨子冷冷的说道。
江流儿跳了起来,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跳这么高,仿佛身体中有一股力量支撑着自己。
江流儿落到了一众小厮中间,挥舞起自己依然还稚嫩的拳头,他要让这些人知道,自己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