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若涵和王梦敏也进去,而王梦欢无聊地待了会儿,却忽然如同小旋风一般也刮进了屋。等她们再出来,院中已多了一个人。她身穿一件淡灰的立领旗袍,脸上勾勒的是自然裸妆,若不亮出来身份证,也许真的无人会想象得到,她都已年过四十。她就是这里的主人,亦是高若涵的监护人。
高若涵换上的也是件旗装。如此看起来,她们倒是果真有几分相像,尤其是那被典雅的旗袍一衬托,显得愈发动人心弦的华贵和大气,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院长叫来的专车已停在了门外,大家出来一看,最是口无遮拦的王梦欢不高兴地道:“小姨,你怎么不找辆面包车呀!”
林院长淡淡笑了笑,颇为惭愧地摸了摸王梦欢的脑袋,还顺手开了后座门,“梦敏,你带她俩先去,我跟若涵坐那辆。”她回头看一眼王梦敏,一如往昔,安排着。
王梦欢却嚷嚷起来,“我要跟若涵姐坐。”
王梦仪不得不抢着道:“好了三姐,你不是说让我给你翻译英文歌词嘛。走啦!”
王梦欢下意识就想反驳说“若涵姐的英文词汇量岂不比你大”。但方才,王梦仪明明是捏了她的手一下暗示。她只得默认了这个安排。
眼见王梦欢第一个坐进后座,王梦仪紧随其后,王梦敏也上了副驾驶,林院长撑了半天的笑脸终于阴沉了下来。第二辆车这时恰好停下,司机走出来,她便毅然坐进了驾驶位,随意高若涵在外思量接下来的说辞。高若涵是她一手带大的,对于这个孩子的性情,她始终清楚得很。凭自己的身份背景,她当然可以通过母家的关系为高若涵安排最好的前程。只要高若涵好,那她多费些周折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是高若涵长大了,确切地说,是这倔强的孩子从小就甚是有主见。自从在楼上落地窗口看见了高若涵满载而归的影子,她便知道,自己根本就无需多言了。
红灯时候,林院长终于放下方向盘,冲高若涵字斟句酌地道:“若涵,你马上就满十八了,你爸妈当年流下来的那些财产……你姥爷本来想,等你留学回来了再办交接手续,但现在!左不过几个月你就去北京了,不如就顺便把手续办了。”
高若涵一直在沉默。见到小姨的时候,她就做好了被训斥的心理准备,只是,她的小姨相当了解她,从而不会责备她只言片语。但她想不到,小姨会同她提起另外一件事。顿时,触目可及的各种画面如同幻灯片般巡回播放着,思绪也跟着回到十多年前。除夕夜里,家家户户热闹的爆竹声此起彼伏,而她家,激烈的争吵声源源不断。她眼睁睁地看着妈妈含泪冲出门去,而爸爸却倚在门板上吸烟,踌躇不前。
此乃这许多年来最令她记忆犹新的画面。
接下来的事情是,妈妈出车祸发生了意外,一去不回,而爸爸却默然地收拾干净自己的东西离开,从此了无音讯。她还是后来才得知,爸爸在外已经组织了新的家庭。当然,这些污糟事,姥爷和小姨是不愿让年幼的她知道太多的,可这世上多的是长舌头的好事之人。
她姥爷有个一手拉扯大的儿子,虽没有血缘关系却并不亏待,尤其,外人不知内情的甚至都不晓得此人并非姥爷亲生。但人若是有了私心和贪念,哪里是什么亲情温暖就可以满足的!原本,林家所有的光环都只源于姥爷北海司令员的身份,可自打她母亲过世,父亲又净身出户之后,一切便不一样了。
若非小姨今天提起,她都差点忘了,她家可是当时那段动荡的岁月里鲜有的富户。她父亲有头脑,母亲有背景,当年下海经商,也是赚了钱的。按照继承法,父母当年留下来的那些动产不动产当由姥爷这个亲生父亲和她这个亲生女儿继承,而事发当时,她还是个孩子,根本没有处置大部分财产的能力,不得不将所有的所有都交于姥爷管理,于是,姥爷这面大旗上便不光有官衔在闪闪发光,更有大把的金钱熠熠生辉。
小姨说什么交接,指的正是那些东西,她该要吗?答应了,她必将合理合法地得到全部,但也势必会经历一些想象不到的风波。谁知道她那名义上欲壑难填的舅舅舅妈会做出什么事呢!当年,她还是个孩子,他们就为了能更顺理成章地鸠占鹊巢恨不得亲手掐死她。要不是怕生活在深宅大院里会把她养歪,小姨又怎么可能无限放低身段,带她来南京。可不要吗?她想了想,问林院长,“您怎么看?”
“小姨想听听你的意思。”
高若涵早知是这个答案。她无奈地眯了眯眼睛,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竟是另一幅画面。
刚过完冬至,北京的天又阴又冷,夜又长又黑。晚间的车站,列车进行的声音中夹杂着人来人往的脚步声,细碎聒噪的谈笑声,甚至还时不时爆发几次婴孩的啼哭声。
不过这是硬卧车厢的常态,等她们一行换到了软卧车厢,一切便好多了,人仰马翻渐行渐远,兵荒马乱告一段落。
“若涵姐抱。”一双炽热的小手朝她伸了过来。
“若涵姐生病了,咱们让她多睡会儿。乖,咱们睡觉去。”
小姨把几个闹腾的小家伙带走了。躺在床上,只有她一人,久违的宁静使她都忽略了头重脚轻。一觉醒来,她已躺在小姨南京家里的床上,身边有医生正在为她拔针头。
等回忆脱线,她终于下定了决心,道:“这么多年,我也没对我姥爷尽孝,以后……唉!小姨,我有个事儿得求您。”
“什么事儿啊?”
“您看,我有北京户口吧,我……”
不等高若涵把话说完,林院长就出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可高若涵顾不得那么多。就要考试了,她必须想办法帮王梦敏弄一个北京户口。
“梦敏这么多年也挺不容易的,我知道这事儿您能办,求你了。”
“我知道梦敏不容易,可你不能总是这么帮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