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坤宁宫烛光依旧,皇后顾榕有心事,早早地沐浴就寝。她人还没落在床上,韩若走进来,小声道:“娘娘,陛下来了。”
顾皇后闻言一怔,片刻,她下了床,披了件外衣匆匆向外走去,金黄色的帷幔还未掀开,五爪金龙映入眼帘,顾皇后定下脚步,缓缓抬眸,霎那间,眼角泛起了酸意,她按耐住内心的冲动,福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不必多礼。”皇上的声音低沉而温和。
顾皇后眉宇间隐藏不住的喜悦:“皇上怎么不叫人通报一声,臣妾仪容不当,倒是叫皇上笑话了。”
“朕来晚了,不想打扰皇后休息。”皇上一边说着,一边拥佳人入怀,朝内走去,“不想还是打扰了皇后。”
韩若知趣地退了出去,临走还不忘把帷幔放下,寝殿内烛光漫漫,只剩皇上和皇后二人。
“皇上来了,臣妾心满意足,何言打扰?”顾皇后安心地贴在皇上的胸前,言语温柔,“臣妾以为皇上今晚去翊坤宫。”
“皇后这是在赶朕?”皇上虽是反问,语气中却不见生气,他勾唇一笑,手掌抚着怀中人的鬓发,动作温柔而亲近,“皇后替朕解忧,朕再不来,怕是皇后对朕心生不满了。”
话听着似是玩笑,可顾皇后听了却满腔酸涩,她心悦身前的男人,又如何会心生不满?心中这个想法闪闪而过,顾皇后又自嘲地笑了笑,皇上对她的了解,还不及御前太监。
顾皇后不禁向皇上靠近了些,似乎是想要将这奢侈的温暖刹那间永远留住:“臣妾是皇后,理应为陛下分忧。”
皇后端庄稳重,宽容大度,皇上甚是满意,敛眸深思了少顷,他复道:“铭儿的事朕已经知道了,贵妃关心则乱,皇后辛苦了。”
额头上温热的吐息缓缓而落,顾皇后被这来之不易的温暖沁了心,入了脾。她好生贪恋了会儿,才依依不舍地起身,想起兄长信中的吩咐,慧贵妃“兴师问罪”的模样,顾皇后神色不可察觉地黯淡了几分,她垂眸:“皇上,臣妾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上凝着皇后的眉眼,温言道:“皇后但说无妨。”
顾皇后迟言许久,心中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才道:“皇上,臣妾的侄女锦瑟之所以不愿这门亲事,是因为她对大皇子心生爱慕……”
皇上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皇后,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顾皇后一见皇上换了神色,心中倏然抽痛,她忍着心痛,语气不紧不慢,一如往常平静如水:“臣妾知道。大皇子今年二十有一,至今尚未婚配,作为长兄尚未娶妻,五皇子年方十六就要议亲,于情于理都不合规矩。慧贵妃同臣妾说过,这些年来,去慧贵妃母家上门议亲的高门世族门庭若市,想来五皇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觅得良妻并非难事。可大皇子他……”
皇上不等顾皇后说完,冷冷地打断了她:“皇后,顾家姑娘可是你的亲侄女,你此言,可曾考虑过她?”
皇上的言语是冰冷的,神色是冷漠的,甚至给人的气息,惶惶叫人不敢靠近,可顾皇后感受不到一丝的怒意。
是的,皇上质问她,神色大变,连温暖都不再吝啬一分,可饶是如此,皇上从始至终,都没有生气。
这是让顾皇后心痛的原因,更是让她下定决心的原因,顾皇后将所有的神色掩藏,她是温婉端庄的皇后,一言一行皆为表率,她不能失了分寸。
思及此,顾皇后神色淡然,言语平和,喜怒不显:“正因为锦瑟是臣妾的侄女,臣妾才斗胆向皇上说明此事。锦瑟今日之所以拒婚五皇子,正是,正是对大皇子念念不忘。皇上,这婚事,本就是锦瑟与大皇子的,皇上何不成人之美,下旨赐婚。”
“皇后!”
皇上的声音抬高了几分,语气中不显怒意,有的只是冷冰冰的疏离。他站起身,负手立于床前,他没再看向顾皇后,只冷冷道:“朕还有事,先回去了,皇后近日劳累,还是好生休息吧!”
语毕,皇上径直离开了坤宁宫。
金黄色的帷幔起起落落,带来一阵微凉的风,烛光在风中跳动,将偌大的寝殿照得孤独寂寥。
顾皇后泪流不止,她心脏抽搐地疼着,一会儿笑了,一会儿哭了,到最后,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韩若进来时,顾皇后已经哭不出来了,她一眼瞥见贵人面容上的泪痕,情不自禁道:“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皇上一月只来坤宁宫两次,娘娘日日夜夜盼皇上能多来几次,如今皇上来了,您,您何必提及此事?”
顾皇后哑然失笑,她嗓子沙哑失了温意:“韩若,为了陛下那一点点的爱,本宫连自己的亲侄女都要算计。”顾皇后眼泪流到最后,已经干涸,泪水的痕迹留在脸上,是数不尽道不明的哀痛、绝望,甚至,可笑。
顾皇后在赌,赌顾锦瑟是否愿意嫁给裴泽,或赢或输,输了,顾皇后就安安心心地当她的皇后,再也不心存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