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然了的夏苒顿觉和姚姑娘的关系又近了一层。　　怎么说也是一起同桌相过亲一起并肩扛老板的战友伙伴，中午一起面对面吃上两碗拉面都觉得气氛融洽关系和谐。　　　　她和姚姑娘讨论着刚从图书馆借出来的理论知识，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又是一场头脑风暴。　　姚姑娘架在筷子上的面条半天都没往嘴里送，挑着细长的眉毛冲夏苒笑眯眯：“说吧说吧，你是不是撞了桃花了？精气神都这么不一样。”　　　　夏苒捋了捋这前后的因果关系。　　不管是好好看书认真学习，还是团结同学搞好关系，算起来好像都是她打算好好收拾心情以后才有的事。　　　　然后才是这人见人爱的好气色，花见花开的好心情。　　果然，还是要有个干净整洁的好心情。　　果然，收拾心情什么的还是要靠自己来。　　　　和沈忱一来二去的暧昧到现在都还是她一个人的脑补想象，所以不管姚姑娘怎么问，夏苒也都只是叼着筷子傻笑。　　她对姚姑娘说：“等把这花摘到手了再告诉你。”　　姚姑娘听得直嘬牙花子：“没想到你还挺奔放，还没怎么着呢就想着辣手摧花了。”　　“……”　　　　夏苒知道她一准儿脑补得过了头，正犹豫着要不要多余解释两嘴以免自己一身正气的职场形象如此崩塌，抬眼就瞧见一身宝蓝套装的杨师姐正和两个同组的女同事一起端着餐盘找位置。　　好几天没跟她一起吃个饭说个话了，夏苒顺手就想招呼师姐过来坐。　　　　不想，她手还没来得及抬起，杨师姐她们就已经朝着另一个方向抬手示意了——另外有同事已经帮她们占了位置。　　夏苒顺着师姐招手的方向望过去，是那位青年才俊的赵经理。　　……竟然不觉得多么意外。　　　　她眼看着杨师姐走过去，坐在了赵经理殷勤拉开的身边的座位上。　　……要是周师弟知道了一定又要灌下去一瓶醋了。　　　　她又眼看着赵经理如何把多拿了的餐纸递给杨师姐，杨师姐就那么顺手接过，好像一切都理所应当配合默契。　　然后，只见赵经理伸出手去，在杨师姐的后脖颈上顺手拂过，把她那有些翘起的后领抚平了下去。　　杨师姐大概也是一愣，随即还转脸对他笑笑，看嘴型还有一句道谢。　　　　夏苒一时看得有些发愣。　　……要是周师弟知道了还不得跳进醋缸哭上一天一夜。　　　　于是，夏苒默默决定，还是不要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周师弟劳心费力了……　　她又重新低头扒拉起碗里还剩的半碗面，可总感觉那么点知情不报有意绥靖的良心不安。　　　　这可和当初她帮潜逃回国的梁博士欺下瞒上不一样。　　那是谈判双方共同协商相互退让达成的攻守同盟，这却有可能是她一厢情愿主观臆测听风是雨的胡思乱想。　　那个瞒得理直气壮还落得室友一句多谢，这个却是瞒了得罪师弟不瞒得罪师姐的两头纠结。　　　　剩下的半碗面她吃得是味同嚼蜡不知所云，在咽下最后一口面渣的时候，她终于决定，得找个时间跟师姐好好聊聊。　　可这样的事件叫她如何开口……　　　　忙了一下午的事，原本想约了师姐一起下班吃饭。可师姐们开了半下午的会，当天该做的活儿就只好留在了下班时间。　　于是，夏苒又只好揣着满腹与师姐有关的淡淡忧愁，挤着晚高峰的地铁回了学校。　　　　晚饭是在食堂里解决的。　　等她无精打采地走回老教工楼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沉寂华灯满街。　　　　楼前的这条林荫小道平时并没有什么路人，这个时候更是应该寂寥无人。　　可意外的，夏苒瞧见两个穿着清凉的女生正在楼前的路灯底下探头探脑地徘徊不去。　　　　起初，满腹心事如她一点也没在意。可走近了才发现，两个小妮子时不时抬头仰望又徘徊不去的目标方向，正是她住的单元楼洞。　　她顺着她们的视线朝楼上望了望，是三层亦或四层的高度。　　　　那不就是她住的楼层？　　夏苒好奇地朝两个女生多瞧了两眼。　　一个短袖短裤双肩包，看起来有种学生气十足的躁动，另一个黑框眼镜加挎包，带一点颓废的小叛逆。　　……怎么感觉像是来茬架的。　　　　夏苒明智地选择了继续假装无知路人，默默转身往楼里走。　　进楼的瞬间，她听见其中一个对同伴说了句什么。或许是心理作用，她总感觉听到了“三楼”两个字。　　　　夏苒的第一反应就是，来找梁博士的？　　她琢磨着，一只脚已经踏上了一楼的阶梯。　　多管闲事乐于助人的小心思蠢蠢欲动。要不要回头去问问，如果真是来找梁博士的，她倒是顺手做了件好事。　　可一想到两人身周散发出的躁动气场，她又默默把这年头摁了回去。　　……算了，要是真来找人，她们自己肯定会上楼来问的。　　　　爬上三楼，开门进屋，满屋的炒肉香气刚刚散去。　　梁博士正坐在沙发上，扒拉着茶几上所剩无几的稀粥炒菜，他的手边还放着一瓶苹果味的，纯鲜果汁。　　　　夏苒拿着拖鞋的手一紧。　　……尽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了，竟然忘了给早上多拿的那瓶果汁补缺。　　　　梁博士似寻常一般打声招呼：“回来了？”　　“嗯。”夏苒答应着，低头换过鞋，“……那个果汁，我又……”　　　　梁博士大概对那瓶果汁的遭遇也甚是无奈，口头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宽宏大量：“没事，反正我买多了一瓶。”　　这也多亏了当时从货架上选拿果汁时的一念之差——尽管并不在他的需求范围内，他却偏偏没来由地觉得应该再多拿上一瓶。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神奇的预感吧。　　　　夏苒显然没想到神奇的室友竟然对她这样不定期的偶发行为练就了某种超自然的先验预知，只道了声谢，便揣着满腹愧疚钻回了自己的小卧室去。　　……不管怎样，明天一定要把这一瓶果汁给他补回来。　　　　她换好了萌之长颈鹿的家居服，出门去洗手间洗手洗脸，不想却撞见梁博士手忙脚乱地从客厅的窗户边闪身而过。　　“……”　　从没见过高冷傲娇的梁博士脸上露出如此尴尬狼狈的小表情……　　　　夏苒先是一愣，转眼又想起了刚才在楼底下的看到的那两个女生。　　……难道，还真是上门来找他的？　　可看室友唯恐避之不及的架势，好像又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主顾。　　　　她想不出这堂堂大学校园怎么还有这种小太妹围追堵截校园霸凌的桥段上演。　　再多瞅上室友两眼，又觉得应该是一出衣冠禽兽施威欺凌被知情人上门堵截寻仇……　　　　屋里的气氛尴尬又微妙。　　夏苒瞧着梁博士，满脸的求知求解。　　梁博士被看得有点心虚，干咳了两声。　　……像是某种可以提问了的开场假设。　　　　夏苒小心翼翼地开口：“楼下的女生是来找你的？”　　梁博士看了看她，大概没想到会被问得这么直白，神情闪了闪：“嗯，是去过辅导室的学生。”　　“那她们怎么不上来？”　　　　梁博士看了这个外行一眼：“按规定，心理辅导的双方不能在辅导室外建立任何私人联系。”　　夏苒好学地点头，好像在课上听老教授讲过：“她们不知道么？”　　“当然知道。”　　“那她们干嘛还跟着你到这儿来？”夏苒不理解。　　　　梁博士忽然抬眼，表情变幻莫测地瞅了她好一会儿，终于只是丢下一句“我怎么知道”，便又高冷地转身往卧室走去。　　经过门口的时候，被高出地面半公分的门条绊了一个趔趄。　　“……”　　　　……果然在辅导室里栽了跟头么？　　夏苒想起之前还觉得有些不靠谱的猜想，没想到竟然应了验。　　只是不知道他这栽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跟头……　　　　晚上。　　坐在卧室里，夏苒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从书桌的抽屉里摸出钥匙，打开了那个塞着些鸡毛蒜皮又叫人不得省心的柜子。　　里面原本放着的旧教材和旧书还在隔壁的书架上借宿，剩下的就都是和秦师兄有关的那些物什了。　　　　夏苒顺手把手机里伤春悲秋的音乐开了大声，就地坐了收拾起柜子里的东西。　　既然决定要面对现实，就得把这现成的现实处理明白。　　　　毛绒玩具，书签钢笔，吃剩下的巧克力糖纸，没拆封的零碎挂饰……一件件拿出来细细看，然后再塞进准备好的黑色塑料袋。　　想了想又觉得可惜，一口气全部丢掉又算什么出息。　　　　于是重新又翻出来。　　好看的玩具摆上床，能用的文具装书包……剩下还有些姿色的零碎纪念，统统收拾整齐，塞进收集了车票和地图的硬纸盒。当然还有那一本被拆了七零八落的单词书。　　不管怎样，也是一年多的光阴，多少总要留下些想得起的纪念。　　　　把房间填得满满的乐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风格迥异的手机铃声。　　……在这关键的攻坚阶段，是哪个赶不上节奏的出来打扰？　　　　夏苒掐着手里的毛绒小熊，探身从床上摸过手机来。　　屏幕上亮啊亮的正是沈同学的名字。　　　　夏苒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拍拍屁股，端端正正地挪到了床沿上。　　她也说不清这忽然从心底里冒出来的三分躁动两分期待外加几分不可思议的复杂心情是怎么调配而成的。　　总之，在摁下接听键的时候，她都能感觉到凝固在指头尖的摇摆不定。　　　　“喂，是我。”沈忱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点像是缺水了的干涩，听得夏苒也跟着咽了口口水。　　他好像是在学校东边的操场上，能听见远远传来的篮球砸在地面上的咚咚声，还有近在跟前有人听着音乐喘着粗气从身边跑步而过的声响。　　　　“嗯，什么事？”夏苒故作镇定。　　“……也没什么事。”电话里的沈同学反常地吞吞吐吐，“就是想问问你在干嘛。”　　“……”　　　　这样的欲言又止，这样的气息暧昧……处处透着种可疑的紧张气氛。　　夏苒再次把手里的毛绒小熊捏得弯腰驼背姿势狰狞。　　　　果然，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终于传来似是意料之中的那句问话。　　“……做我女朋友吧。”